房间里,深蓝色琉璃陈设的中央,一个男子倚靠在高耸的宝座上。
深沉夜色之中,他只这么慵懒坐着,就将无尽空间震慑。手指再一挑,万籁为之臣服。
男子翻手打开一把折扇。
“怎么会呢。我对巫术也好,人间也好,都没有什么感情。”他扬起嘴角笑起来,“况且我现在这样,在人间待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啊。”
折扇轻轻晃动。深红色。
可每一支扇骨都很锋利,尖尖棱角带着精绝的雕花与镂刻。
没有扇面。
这是一支支血红匕首拼成的扇子。
1
仙山是一个奇特的地方。山腰有一座小寺,寺里的诗人,每月爬上山顶,在顶峰第九口泉眼汲水,沿山路采撷开出蓝色花的葛藤(葛的花一般是紫红色的)。以泉水为汁,葛藤捣碎为浆,蒸煮后制成青白色绵薄的纸,在上面题字,便能写出惊为天人、可遇而不可求的诗行。
这一天,一辆远行的马车赶来,循山而上,为小寺送去异乡的物资。走到一半,马儿一阵嘶鸣,忽然迎着清风扬头奔起来。马车夫凉风扑面,好不恣意快哉,可路边有人拦住他,指指马儿淡声说道:“这马,亢奋异常,嘴角抽动,是患病了。”
那人是一位年轻的兽医。车夫一愣:“马生病了?这怎么行,我还拖着一车货呢,这地方也人生地不熟啊!”他看兽医背着一只包袱,里面放了各色药和器具,兽医本人也是沉静老道的样子。车夫连忙上前拽住他的衣袖:“这位医生,那就麻烦你给它检查检查?若真有毛病,你也知道怎么治吧?”对方点点头:“知道。看它情状,是吃坏东西腹痛吧。但是我缺一件东西,——
“少了半块磁石,没法行医啊。”
车夫怔怔地看着他。
“半块磁石?给牲口治病,还从未听说要用磁石这等东西!”他脑袋一转,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逃出一把钱币:“哦!哦!你说的‘磁石’是指医药费吧!我懂,我懂,不会少给的,出门跑货最怕出闪失嘛!”可那人却置若罔闻,推开他的钱低语道:“我不是要俗物。那半块磁石,天下无两,拿不到就不行啊。
“你先在这儿等等吧,我去求来。”
小兽医说罢就离开了,去附近一座店铺,像是委托店主取来什么东西。车夫也不敢冒进,找了间客栈,一面安抚马儿一面等兽医的消息。那店主辗转了几次,从后院仓库叫出一个伙计,盘问几句,那伙计就一路小跑去到山下一片谷地。谷地边芦苇摇荡,伙计一闪身消失在白茫茫的芦花里。原来芦花间藏着一座粉墙小屋子,片刻后伙计出来,身后领了一位秀逸的青年人。
马车夫看着两人走上来,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这、这位年轻人,是磁石的主人吗?”青年没有答话,拧着眉毛,显出不耐烦又木然的表情。他伸手扶住马背,这时小兽医也跟过来,解开包袱,拿出药粉和一块厚实的竹板子。
他用板子撑开马嘴,把药粉调了水冲进去。马儿挣扎片刻,忽然腿一弯,直直跪下去。
车夫在一旁看呆了。“这么猛的疗法!你——你不是要拿磁石吗?这就开始治了??”小兽医还在给马灌水,那位青年拍着马肚子,微微站远像是很嫌恶。车夫赶忙问他:“你是不是拿着磁石,是在用磁石医我的马?真能医好?”这时,马儿背一缩,抽搐着吐出来一大滩污水。黑水窣窣在地上扩张,还夹杂着一个小球,黏糊糊的像一个泥团。
小兽医站起身来。“都吐出来了。是误食了扭来扭去的草,中毒了吧。现在没问题了。”青年听罢立刻抽手离开,马儿又吐了几口,其中还掺杂有黑红的血块。马车夫吓坏了:“哎呀,竟然这么严重!还好没耽搁,你的磁石果然好用啊!”他一边抚慰着马儿,一边又有些想看看那颗磁石。小兽医抬起手,拍了拍那位青年的肩膀:
“就是这个人。
“他就是那半块磁石。有他在,就能治好病。”
他深深看了青年一眼。青年没有说话,别过脸略一拱手,告辞。
马儿恢复了平静。很轻松地站起来,但还得少许再静养。小兽医要了不算太贵的酬劳,又给店铺主人付了酬谢,挥挥手,朝青年的反方向也走了。
车夫就留在客栈休息。无事可做,便跑到客栈后厨帮着洗菜打打下手。管厨房的是一个矮个子姑娘,开朗随和,笑盈盈同车夫聊得很投机。傍晚她给客人打酒,车夫见她娇小,连忙从高高的柜子拿下酒盏。他把酒盏递给姑娘,可对方一下子躲开,连连退后直勾勾盯着他:
“你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