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的痴念吗。”
这时,银发人忽然开口了。他弄清了屋子的布局,贴着墙壁向前过去。“可是,你之后又破戒了很多次。箱子被打开,神物也再次被使用——”“啊、啊!罪过,是我罪过!!”雪里闻言,震悚得又哭出来。“我没经受住诱惑……有一天,我妻子答应给别人做衣服,可到了时间却怎么也做不完了……她焦急得要命,我、我看在眼里,就想到了神物……
“我也没想到,她拿到神物,竟很快就学会了怎么用。那天的衣服做得又结实又好看,她化解了困境,还赚了一大笔钱……后来又用了一次,之后就有点离不开了……我妻子也渐渐名声大噪,借神物之力,做出许多惊艳的成果。
“她自己,也高兴得很呢……”雪里笑了笑。
他头一次露出一丝快意,可转瞬却又湮没在了阴霾:
“所以我们一直在犯错,一直在罪孽里越陷越深……
“现在神明找来了,是要怎么惩罚我呢……要用红头发把我勒死吗?把我绞成一截一截的吗?!都是我自作孽啊……忤逆神明那么多次,要用多少痛苦,才弥补得过来呢……”
“是吗……”
银发人说。他来到了一座房门前。
“你认为,用痛苦,就能偿还得清吗?”他抬手拉开了门,忽然瞳孔骤缩,苍白的脸竟刹那白得如霜雪。银发人很轻很轻地问:“你看看四周,有没有办法逃掉?”“我、我哪里还逃得掉呢?!到处都是红头发,到处都被堵得严严实实,要把卧室占满了,我喘不过气,咳咳……!你、你快来救我啊,我都讲完了,你不是要救我吗?!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我是来救你啊。我就在这里呢。
“你的眼睛里,还有我的倒映啊。”
银发人站在门口。也就是,雪里所在的卧室的门口。
他从工作间出发,穿过两间了屋子,一间堆满东西,像是储物阁;另一间十分温暖,是余温未尽的厨房和餐厅(银发人刚才把炒锅撞翻了。)。
而根据小宅布局,正如拼布上展示的那样,越过厨房和餐厅,就是屋主人的卧室了。
雪里被困在卧室,银发人就站在他面前。望着他的正脸。
银发人是来救他了。或者说,他又何尝要人营救;雪里的面前就是房门,轻轻一推,就能逃出去了呀。
可雪里没有看见门。他的眼中,唯有遮盖万物的、“神明”的红发。
他看到红发遮蔽了大门。遮蔽了可以逃生的窗户。甚至连开门救他的银发人,雪里也看不见。一切的一切,全都被滔滔的红发吞没了。“因为你已认定,自己罪无可赦,是吗……?”银发人问,呼吸微微颤抖,“因为你深信他们的话,相信‘神物’不可触犯,是吗?——”——但你知不知道,他们——那个女孩子的弟弟和工友——是否也相信神呢?还是说,他们作为手工的缝纫师傅,面对机器产生了排斥和恐惧?害怕快速的机器破坏了一针一线的匠心。也害怕自己被新技术取代。所以编造“神明”之说,就是要阻挠机器的使用。而那位女孩子,也是被他们打伤,特意恐吓众人的吧。也不知是意外,还是女孩子本就身体抱恙,最终竟伤重不治,不明不白地死了。
而那些人,自始至终,相信过有“神”吗。
也许是信的。所以,封藏神物的事让雪里去做,不敢亲自行动招来报应。可真相已无从考证。或者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雪里看到了女孩子的惨状。他看到女孩子身边的红发,被吓坏了,被恐惧和失去恋人的悲痛击垮了。他从此沦陷在幻象里,被“神明”围困,莫如说是被解不开的回忆围困。雪里说:他一次次招惹神明,无路可逃,要用多少痛苦才能够赎罪;可这不是痛苦的问题,他受的苦还不够多吗,问题是在他心里,早已否定了遁逃的出路啊。
——所以,其实谁也救不了他的。——
银发人倒吸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