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人挣扎扶住墙壁。
“你……是不是你,把屋子墙壁砍破了……”他记得栀子刚刚说过,想找更多的脆脆小水果:“你想去找苹果,所以划破墙壁给自己开路,是吗?”小男孩没有回答,他看着银发人一步步走过来,突然一抬手,竟在他面前“砰”一下关上了房门。他当然能划破房间,他的刀,就是那么锋利又无声无息的。栀子从外面插上门锁,轻声说了句:“我去把破开的地方修好~”随后就再没发出声音,留银发人呆呆站在麻布飘曳的工作间里。
可是,即便他划破了屋子,这么广远的风,又是从哪来的呢。
这不是正常夜空下的寒风吧。而就在此刻,房间的另一处,一阵恐慌的叫喊响起来。
是在几墙之隔的地方。那个苍老又虚弱的声音说道:“完了、完了……是不是神明发怒了!这么大风声,什么东西引发了这么大风声!!”他哭起来:“完了,就快要毁灭了,神明的惩罚终于来了!”
自我禁闭的老爷爷。
一定是真的、真的很害怕吧。
6
客人和老太太被狂风卷走了。小男孩行迹不明。银发人则被反锁在房间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先前在那座隧道,栀子是单独待过一段时间的。就是玉商店地下的隧道。银发人把他掉在那里,被创造者捡到,打上封印一度收藏起来。创造者有收集珍宝的习惯。比如他作战用的那些秘器,各具力量,令人目眩。——具备法力的宝物?——银发人微微瑟缩,听着房间外洪流般的风响——这风不是自然产生的吧。这样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栀子被封藏时,会不会,顺手拿了什么秘器呢。藏起来,然后用在这座小宅里。所以屋子里会突然掀起风暴,就是因为秘器的力量爆发了。“你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吗……”银发人想,极浅、极浅的眼睛因为湿润而有些变蓝。他叩问着想与之长相厮守的那个人:“即使你只是一个小孩子?……”可就在这时,墙背后传来尖叫,是屋主老爷爷又开始哭喊:“神啊,不要降下惩罚!!”他拍着门,像是也困在了什么地方:“这么大风声!神发怒了!一切都要完了!快来救我啊!有人快来救救我啊!!”银发人闻声顿了顿,靠近墙壁,朝老人的方向呼唤道:
“有人。不要这么慌张。”他尽力止住颤抖,淡淡笑起来:“你能出声,看来还没有迫切的危险。那就和我说说话吧。”因为银发人,正是前来救他的那个人。就是根据指引,他一路找到了老爷爷的小宅啊。
与此同时,小宅中还发生着其他离奇的事情。
老太太被风吹上半空去,忽然定定停下来,挂在一座高耸的黑塔上。可怎么会有高塔呢,周围是房屋低矮的村庄,村子外又是原始的树林。而客人也迷失了空间。他被狂风吹动着飞行,可风突然停下,他于是从夜空直直掉下去。掉落很久,“哗”然坠入一潭深深的黑水里。客人扑腾着游上水面,这时一艘小船行来,有人提着青灯将他拉到小船上。两人许久没有说话,船主点燃小炉烧了热茶,客人也脱下衣服用炉火烤干。船主递上茶碗:“夜半落水,想必经历了非同寻常之事。”客人点头接过:“是的。怪奇之事先前也见过。现在,心已经麻木了。
他突然说道:“我是一个寻宝的人。从小时候,这个命运就定了。”一直沉默的客人,此时竟开始吐露自己的经历。“我的族人全都是这样。族中流传着一本古书,书上一个角落,提到一件失落已久的宝物。”船主静静倾听着。他是一个修行的人,黑水是他静心的湖,湖岸上有住宿和冥想的庙宇。“书中没有具体描述,只附上一页符文,大多数人完全看不懂在说什么。但只是‘大多数’。有少数的人们——来自特定的一些家族——看到符文后,能隐约感知到一种炽烈、却又无迹可寻的能量。
“这就是宝物散发出的力量。而那些人家,应当是具有天赋、能受到宝物召唤的人。族人认为这是天意,族群的使命,就是找到感觉最灵敏的人,让他有一天找到宝物的所在。那几家人也被看作‘神圣血脉’,一代代培养和筛选他们的后辈。族人发现,若每天凝视符文,佐以苦修、练拳,感知也会慢慢变得敏锐。于是,那些人家每日所做之事,就是闭门不出、修炼直到筋疲力尽。他们无法提供劳力,只能靠余下的族人全全供养。族群也因此压力重重,生活在清修之苦、生存之忧、和对宝物求而不得的焦虑之下。
“有一天,一位后辈突然顿悟了。他说:‘宝物在东方,我能感觉它周围有一片树林。’这话当然很模糊,可已经是世代修炼后,人们最灵敏的感知了。
“也就是那时,我离开村庄,开始寻宝。
“我不是具有‘神圣血脉’的人。也从没被允许过修炼。我只是觉得很不忿:我也想寻宝,凭什么没有天赋,我就没有这个资格呢?我得知了后辈顿悟的事。得知不久后,他会住进严加看守的宫殿,由专人侍奉,制定寻宝出征的最终计划。我知道,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于是就在当晚,潜入修炼的场所盗走了古书。
“我想,如果加倍辛苦地修炼,也许我同样能感知到宝藏。
“故乡当然回不去了。我犯下大忌,只能匆匆逃离了族群。我为此做好了准备,早在行窃之前就攒够了物资。我一路向东寻找着森林,不过在半路上,我被歹徒劫走了。
“我受了点折磨。但斗智斗勇逃了出来。是被寻宝的意念激发出了斗志吧。甚至从歹徒手上偷了钱财,用作本钱,开了间作坊挣取路费。我一面攒钱,一面循着古书自我练习。我的旅途中断了七年。因为这期间,我的作坊越来越大,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工坊,我需要料理它。而且我结婚了。在做生意时遇到了美丽的妻子,后来又有了聪慧的孩子。但我还是再次开始了旅程。我发现,渐渐我也能感知到宝物了。但更重要的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我的工坊——尽管我深深在意着,但还是觉得,他们只是旅途中的慰藉。
“而不是我的终点。
“我独自上路,体力比先前差了很多。因为受过的那些磨难。也因为,长期修炼,似乎对身体造成了伤害。我毕竟没有‘神圣血脉’,强行修习也许违背了天性。但我还是坚持练习着。不停向东,探寻路过的每一座树林。直到有一天我走着走着,突然脑袋一晕,感到一种又热、又难以捉摸的力量。是宝物散发出的力量。我明白我就要找到了。可它那么模糊无形,让我根本寻不见方向。我只能拿出古书一遍遍修炼,几乎要疯魔了,风吹雨打也不停下,遇到野兽也不停下。我身上的衣服都被野狼撕破了,还好侥幸逃过了危险。那时我感觉到,宝物的力量越来越强,我循着它踉踉跄跄往前走,突然眼前一黑,感觉到一阵灰飞烟灭的疼痛。像是身体被挤进一条窄窄的缝隙,脑浆和血肉都被挤扁了。直到现在,我因为经过那种剧痛,感觉世间一切都变得很平淡。就在我快死掉的时候,突然黑暗散开,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村庄。
“村庄门口有几个守卫,走上前,要搜我身上的东西。
“我问他们:这是哪里,我不是在一座树林里吗?怎么突然到了一座村庄?
“而我也能感觉到,那件宝物的气息又变得很远。就好像我走近它,路过它,现在又离开了一样。
“守卫的表情显得很平常:‘哦,你能走进这座村庄,看来是和它有缘了。’他们解释:‘不是人人都能看到这座村庄,大概七成的人不能。剩下的三成人可以吧。像是很久以前被布下了结界,而那三成的人,天生具备穿越结界的能力。包括村里的住民,能力都是血脉相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