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起了怪雾,仿佛将琨玉宝殿托在一片无边海面,他试图从出口离开,却发现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琨玉鬼殿。
徒劳绕了许多圈之后,他意识到琨玉宝殿被某种阵法围了起来。阵法,止渊的手笔。
宋星逐在鬼殿已困了半个月。
明玉堂里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砂鬼们在模仿从前的生活。砂鬼没有原主意识,却依稀保留着原主性格。宋瑨化的砂鬼总是一付高高在上的模样,偶然朝宋星逐瞪一眼,却不屑理会他。
月疏师兄化的砂鬼更加疏离,一看到宋星逐就远远避开,惹得宋星逐更加伤心。宋华璋化成砂鬼也如从前一般刁蛮,格外喜欢欺负他,时不时没事找事来磨宋星逐一通,这些日子下来,贪狼剑的剑面都被它磨花了。又一次击退砂鬼宋华璋的骚扰之后,宋星逐跌坐在明玉堂前的玉石阶上,身心俱疲。
面前忽然传来话声:“星逐,为何不进去?”
宋星逐猛地抬头,看到宋止渊站在不远处,堂内灯光照出来,落在宋止渊右侧身上,他一半站在惨白的光里,一半站在暗沉黑夜。
止渊身后的阴影里跟着一个黑袍人,身畔的夜色都被他带得更黑了几分。黑袍人抬起头,一对暗金色泽的眼眸,那是玉描。他的五官果然与石龙犹如一胞双生。脸上从左眉到左颊,有一道贯穿眼睛的疤痕。确切地说,是裂痕。这道裂痕使得这张脸戾气横生,气质与龙崽更加截然不同。
宋星逐感觉胸腔传来破裂的剧痛。仅抱的一丝侥幸也碎了。绝望感汹涌袭来,神魂飘摇欲碎,只能紧握剑柄想稳住神智,声音里似带着血气:“宋止渊。果然是你……为什么是你!”
“星逐,师门对你我一样重要,我们同样珍惜那些时光。”止渊不置可否,望向堂内,眼里的微笑甚至有些暖,“你看,琨玉宝殿仍在,师父在这里,所有人都在这里,如当年一模一样。”
宋星逐缓缓站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宋止渊,你疯了。什么一模一样?他们化作了砂鬼!”
“砂鬼不是更好吗?”止渊望向首位上的宋瑨,脸上带着温情:“你看师尊,与往日有何区别?砂鬼可以永远不死,他们可以永远与我们在一起,琨玉宝殿永远不散。”
止渊左手抬起,手中搭着他总戴的那串碧珠手串,两指捏住其中一颗,念了一声“月疏师兄”。随着沙沙低响,一个砂鬼走了出来,站在二人近处。宋星逐回头看了一眼,是宋月疏。月疏师兄的砂鬼这些日子总躲着他,这次离得近,他看清宋月疏皮肤的色泽不自然,眼睛也毫无光泽,是涂画上去的颜料。无论画得多细致,也没有活人的生气。
止渊看着宋月疏,面露欣赏之色:“星逐,你看月疏师兄的模样丝毫没变呢。”
宋星逐不忍猝睹,仓促转身面对着止渊,红着眼,声音喑哑:“谁准你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止渊对他的暴怒视若无睹:“我可以让他摸摸你的头发,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止渊做出了细微的指示,宋星逐感觉身边的宋月疏动了一下,顿觉心神俱裂,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朝旁边躲去,闭上了眼:“不!”
止渊赶忙挥了一下手,宋月疏散成流砂卷回堂内,在椅上重新聚成人形。止渊无奈道:“好,好。你不愿意便算了。星逐,你别害怕,我没有把月疏师兄和师父炼成砂鬼。他们过世二人在先,怎能被炼化呢?这只是以无归道的力量聚成他们的形象,代替他们罢了。他们二人的遗体早已安葬在后山陵墓了。”
宋星逐并没有好受多少,仍然愤怒难抑,用贪狼剑对准了止渊,嘶声道:“宋止渊,偷盗冥图石刻的是你,布下无归道的是你,把宋华璋炼成砂鬼的是你,害死师父和月疏师兄的也是你!你……”
止渊看向他,眼眸沉静:“你误会了,不是我。星逐,你若知道真相,必会理解我。”
宋星逐握着贪狼的手真打哆嗦:“你还狡辩!我怎么可能理解你……”
止渊眼中含着冰星似的笑意:“毁了我们琨玉宝殿的真正的凶手就在后园,我带你去找他。”他捻动碧绿珠串,明玉堂中的砂鬼们忽地破碎成流砂,旋转着飞出门窗,在半空中拧成一股,像一只夜空下飞舞的鬼魅,朝着后园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