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澜小说

第二百零七章 少时止渊（第1页）

雪蒲哑着声道：“凌家断不会让自家子嗣流落民间，若他们知道春黛怀了凌十冬的孩子，就不会放春黛走。凌十冬当时已经有妻有子，对春黛也仅是视同玩物，不会给她名份。春黛也不稀罕名份，更不愿留在凌十冬身边。她宁愿回到家乡找父母，生下孩子独自抚养，永远不让凌家知道孩子的存在。所以……尽管不舍，我与她不得不分离。”

方渺渺犹豫地问：“那，她顺利回去家乡了吗？”

“我一度以为她早已回到家乡与父母团聚，带着孩子远走天涯。”雪蒲声音破碎，“可是这个宅子太大了。她离开白楼，我便对她的遭遇一无所知。直到十年后，我才知道她从未逃离听风仙阙。”

十年里，雪蒲履行自己的承诺，一个人呆在冰封的楼里，只要凌家人来要种籽，他便会竭尽全力给予，除了偶尔幻想着春黛在世间另一个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心中毫无波澜。他以为一潭死水的日子会永久那般过下去，可是十年后的一天深夜，一个溜进白楼的小孩打破了他心境的宁静。

白楼的窗户都是冰封的，门口封着禁制，周边有人看守，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除了专门来收种籽的仆人，平常雪蒲见不到其他人。

那天深夜，门外传来破除禁制的声音。

雪蒲白天刚刚结过籽，体力还没有恢复，正透过冰根吸取山体中深处的灵气和养分。听到声响，以为他们又来收籽，他身心疲倦却又无奈。打起精神睁开眼，却发现来人不是专门负责收籽的守楼弟子。冰围栏外站着十来岁的小孩。看衣着，像是个小少爷。

雪蒲诧异道：“你是谁？”

小孩眉目俊秀，打量雪蒲一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答道：“晚辈凌止渊。”

是凌家人的孩子。雪蒲不悦地蹙了蹙眉。自从十年前凌十冬欺侮了春黛，雪蒲便对凌家子弟颇为抵触，不愿他们涉足楼中。为了照顾他的情绪，让他好好结籽，凌不修便不允许子孙过来，指派了专门的外姓弟子负责收籽。

雪蒲讨厌凌家人，但鉴于对方是个孩子，还挺有礼貌，他忍着没有发作，只问：“门上有禁制，你是如何进来的？”

凌止渊答道：“我从守楼师兄那里偷师来的开启之法。”

雪蒲诧异：“这门上的禁制设得极为复杂，别说偷学，就算光明正大地学，也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

凌止渊拱着手：“晚辈愚钝，学了足足两年。”

“两年？”雪蒲惊讶打量着他，“你今年几岁？”

“晚辈今年十岁。是从八岁那年开始学的。直到今日才有把握打开禁制来见雪蒲公子。”

雪蒲看出这孩子不简单，正色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凌止渊抬头看着他，小脸上神情严肃：“晚辈想问雪蒲公子，您认识春黛吗？”

雪蒲太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心口似被狠狠撞了一下，声音颤抖：“你是如何知道春黛的？”

凌止渊一字一句答道：“春黛是我的母亲。”

雪蒲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小孩：“你……你说什么？”

凌止渊身形尚未长开，却站得笔直，以无比平静的语气，说出一番令雪蒲心魂俱裂的话。这番话在凌止渊心中演练过不知多少次，他曾对着虚无的天，无底的地一遍遍地诉说质疑，真正对着一个听众说出口时，激烈已磨钝，疼痛已木然，只剩下藏在冰面下的冷和沉。

凌止渊说，他名义上是凌十冬的次子，从记事起就把凌十冬的夫人叫作母亲，但母亲待他一向冷淡，总是偏心大哥，好似他不是亲生的，衣食用度上比大哥简陋许多，他从不知为什么。就连家里仆人都敢欺负他这个二少爷。他小的时候还试图告状，却发现没什么用，不仅母亲，父亲凌十冬、祖父凌不修都不疼爱他。他努力讨好每一个人，希望博取重视和关爱，却没有用，他在家中总像个透明人。

八岁那年，因他读书刻苦，大哥却如父亲凌十冬一般顽劣，凌不修破天荒夸奖了他一次，想以此激励长孙。大哥却不买帐，祖父一走，便将凌止渊打了一顿，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奴婢生的卑贱野种，也配坐在凌家的读书堂。

止渊聪慧敏感，直觉感觉大哥不是随口乱喷，他终于发现了家人薄待自己的根由。止渊年龄虽小，却有着比大人还深的心机和耐性。他仗着年幼，对家人、仆人或旁敲套话，或博取同情，把信息一点一点套出，一片一片默默拼起。拼凑出自己身世真相的那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三天。

凌不修儿孙众多，凌止渊又是最受忽视的一个，他三天没出门竟没人发现，或许有发现的，只是不在意罢了。第三天早晨他走出房门，偶遇父亲凌十冬。凌十冬妻妾成群，不知从哪个妾室屋里回来，脚步虚浮，身上带着隔夜酒气，没有半点仙家子弟的气质。凌十冬原没有注意到他，却察觉了异样，站住脚步，不悦地盯着十岁的次子：“见了父亲为何不问安？”

止渊从小待所有人都恭敬，站着不动就是冒犯。止渊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只静静望着父亲。凌十冬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孩子目光阴冷，让人背上生寒。刚要发怒，止渊已如往常一样弯下腰去：“父亲晨安。”

凌十冬懒得教训他，甩袖走了。止渊在背后久久目送，平静的眼眸底下结起寒冰。

从那天起，止渊就想方设法接近看守白楼的弟子。白楼是听风仙阙安家立命的根本，重重守卫，层层机关仙禁，到处贴着有窥视之力的符纸，就如同里里外外布满眼睛。想进去不容易，更何况止渊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进去过。

但止渊不着急。他花了两年时间，按部就班展开他的计划。他摸清守卫换防时间和漏洞，一关一卡弄清机关设置，花尽心思一星一点偷师开启和关闭禁制的方法，学会如何骗过窥视符纸的眼睛。万事就绪，这才神不知鬼不觉进入白楼，见到了为听风仙阙带来富足的仙草雪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