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琪迈出清平殿侧厅时,一阵来自走廊的风将他一后背的虚汗都吹冷了。他在那刻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殿中仍然端坐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而那个人与先前各位热锅蚂蚁般的朝臣都不同,他姿态一派闲适,神情平静如常,是今晚最后一个进宫要求陛见的,除了客套寒暄外就没说过什么。
那便是圣教近年来风头最盛的三教宗,卫今扶。
圣教、皇帝——他们彼此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暗地里的共识?
夜风阵阵,阮英琪在宫灯下打了个巨大的寒颤,不愿再想。
温暖的殿内,柳纸青看着不动声色、专心饮茶的卫教宗深深叹了口气。
若说御前令是领着皇帝的指导意见,在先前那帮看不清形势便打头阵往前冲的朝臣中挑拨分化,那卫今扶趁夜进来就纯粹是瞎搅合的了。
问他这人便说自己今天本来也该拜见祥瑞,劝他他便自陈心意,说自己对祥瑞情深义重,多久都能等。
柳纸青回来的时间并不长,能见到云棠的场合也不多,对于祥瑞只有寥寥的印象。但这小祥瑞确实是可爱极了,娇娇气气的一小团绒球,御前令也屡次找机会想到猫崽跟前凑乎一下,只是云棠基本很少有跟黎南洲分开的时候。
这半个月又是秋祭礼前诸人最奔忙的时段,柳纸青每逢出现都是带着外臣,更等同于和礼官绑定了——在御前令的印象里,小祥瑞好像每回见到他都跑。
按照原本的安排,卫教宗今日确实该能见到祥瑞,甚至还应有个小小的御前仪式呢。
只是经过昨夜的突发事故,这一面铁定是泡汤了。
御前令知道云棠方才醒了,但陛下是必不可能将小祥瑞抱出来的。柳纸青隐隐绰绰知道些后面的情况——仿佛小祥瑞昨夜在太后那边受了伤,昏睡了很久。
此事已使得黎南洲一日夜没露过面了。且从皇帝此次的态度来看,这件事应不会轻易过去。原本还留出余地慢慢收拾的阮家或许要直面刀锋。
纸青抬头望了卫教宗一眼,微微一笑。不管这个人还要耗多久,他只陪着就罢了,自己嘴里肯定不能直接吐露祥瑞的情形。
卫今扶倒没有真的闷头坐上一夜。
便是从清平殿众人今夜的形色也能大概推出些后面的情形,从那个机灵的柳家后人逐个送走朝臣开始,卫教宗就猜测云棠的情况多半在转好。
他只是等等看小祥瑞有没有其他动静罢了。
或者小家伙睡了这么久,就想要跑出来转转呢?
只是照现在看来,他今夜纵然是将清平殿坐穿,皇帝也不会将祥瑞放出来了。
卫今扶又在懊悔当日未力争将祥瑞供养在圣教中了。他从前便一力主张由圣教侍奉祥瑞,除国师外的圣教之人其实也都有这个想法,只是不同意像卫今扶所说的——为此将整个东南辖区交换给黎南洲。
圣教眼馋祥瑞,却并不肯割下那一大块肥肉。
他们觉得卫今扶这个曾为了只紫貂拿圣使之位交换的人是昏了头——卫今扶在穆阳郡时,连熔了圣云令给紫貂换点吃食的事都做得出,他恐怕恨不得将整个圣教交出去,只为换来一个小祥瑞供奉。
但其实卫今扶看得出来,这位陛下最迟也要在年末将圣教的东南辖区拿回手里了。对一个野心勃勃的雄主来说,圣教的退让和衰败是一个很难去阻止或改变的进程。
先不提卫今扶对此的态度。只是既然东南城早晚是这个人的,与其等人家来抢,还不如趁地盘尚在手里的时候换来祥瑞这大宝贝呢。
而卫教宗心知肚明:皇帝在封禅当日对祥瑞其实并不如何看重。那时候圣教同黎南洲谈条件也许是来得及的。
结果祥瑞进宫没过多久,这位皇帝陛下行事就越来越过分,及至后来、卫今扶在外面几次三番想尽办法、却连见一见小家伙的面都不能了。
卫今扶饮尽盏中的热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终于站起身,准备告退出宫。
尽管像他跟纸青这样的人三日夜不睡都无妨,但他在这里继续空耗着并没有意义。皇帝明显不准备放祥瑞出来,况且他可能早就成了这位陛下防备不喜的对象。
要卫教宗来说,这很明显——只看他后来给云棠准备的诸多礼物俱都送不进去就知道了。
但无论如何,卫今扶觉得他起码还有两日后的秋祭礼。彼时皇帝同文武百官都要登临云顶山,先是举行大典,而后暂住行宫。前前后后会有无数的仪式,其中将有很多能叫他看见祥瑞的时候。
只是卫教宗大步踏出宫门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经逢昨夜变故的皇帝到此刻仍未能成眠——
月明星稀,黎南洲靠坐在床榻上,仍注视着团在他腿上熟睡的小猫。始终作祟着的惊惧让皇帝心里慢慢生出了一个想法……
“推迟秋祭礼?!”
第二日清晨,急急被宣进清平殿的礼部尚书伏地大惊。
作者有话说:
小猫小猫,谁都想要。咬上一口,百病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