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储努力瞪大含着泪的眼睛,耷拉着的眼皮看起来越发深地像沟壑。
他仔细端详着朱厚照的脸庞,连连点头。
“陛下无恙就好,无恙就好。”
“朕无恙,梁先生也需保重身体。您年事已高,此番又来回奔波数千里之远。朕给梁先生放几日假,梁先生在家好生休养一番,再回朝议事。”
一番话说得梁储仿佛年轻几十岁,当下就表示自己人老心不老,精气神足得很,还能向天再借五百年,继续为今上效力!
梁储敢想,朱厚照却不敢做。
他现在是全天下最大的资本头子,还是加班不用给加班工资,工伤猝死不用赔钱的那种。
正因如此,他才更如履薄冰,小心地使用这份莫大权力。
朱厚照好说歹说,才把这位五百年后已经到了该领退休工资年纪的老小孩给劝走。
等梁储一走,心里痒痒的朱厚照,就摆驾前往未央宫。
咳,没什么,不过是有那么一丢丢好奇王弟和太贵妃聊啥家常。
并不是怀疑他们在背后说自己小话!
到了未央宫门口,朱厚照彳亍着他要不要进去?
人家祖孙俩神交已久,第一次见面,他一个外人去凑什么热闹?
他们指不定有多少说不完的话,自己还是别进去了。
朱厚照冲未央宫的掌事太监招招手,低声叮嘱一番,从哪儿来又回哪儿去。
掌事太监弯腰恭送朱厚照御驾离开,立马一溜烟地跑进殿内,冲二位主子禀告。
“方才陛下来了,传下口谕,让世子今晚歇在未央宫,好同太贵妃作伴。”
邵太贵妃忙道:“陛下到了未央宫?怎么不进来?可是你们怠慢?”
掌事太监赶紧跪下,分辩道:“陛下不叫奴才们禀告二位主子,在宫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吩咐完事儿就回乾清宫去了。”
邵太贵妃默了一下,点点头,让掌事太监出去忙活朱厚熜留宿的事。
殿内独留下祖孙二人。
邵太贵妃长叹一声,“陛下的心思,现在无人猜得准。你既入京,便要处处小心,切莫做了别人手中刀尚不自知。”
她脸上还挂着方才见朱厚熜时的泪,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握着朱厚熜不放开。
生怕自己一松开,还未长成的小孙儿就会永远离开自己。
朱厚熜若有所思地点头,又立刻意识到邵太贵妃看不见,便轻声细语地对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方才祖母同我说过陛下的性子。以孙儿和陛下初次见面来看,他的确是率直之人。若真想置孙儿于死地,不会大费周章地将孙儿从安陆带来京城。”
“孙儿猜想,陛下……兴许并不想要孙儿的命。”
朱厚熜说着,用丝帕轻轻拭去邵太贵妃脸上的泪痕。
“祖母年纪大了,往后莫要再哭。待孙儿在京城立稳脚跟,必会想办法寻医问药,为祖母治好眼疾。”
邵太贵妃摸索着去摸朱厚熜的脸,一遍又一遍。
“祖母不用你操心……京城大,居不易。只要熜儿你平安无事,祖母便是舍了这条命,也是心甘情愿。”
朱厚熜反手握着邵太贵妃的手,笑道:“难道祖母不想亲眼见见孙儿的模样吗?”
他故作神秘,“旁人都夸孙儿长得俊。祖母果真不想看看吗?”
邵太贵妃笑出声,戳着朱厚熜的额头,“哄你罢了,你也当真。”
朱厚熜笑而不语。
同邵太贵妃一同用了晚膳,朱厚熜躺在为他准备妥当的偏殿内。
窗外星光倒映在他幽静的眸子里,脸上丝毫不见与邵太贵妃在一起时的融融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