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川钻进比部司库房,找到当年杨府在河内那桩买卖的税银底联,发现这上面填写的数额有涂改的痕迹,关市税银由两千八百七十五贯改为了两百一十七贯,负责此项审计的正是当时的比部郎中尔朱义琛!
也就是尔朱杲的父亲。
恰在此时,墙边的烛火闪了两下,尔朱杲推门走了进来,他瞧见张牧川正在查看账目,却是一点儿也不意外,轻叹道,“你还是老样子,做什么都这般猴急,我已经答应了明天就带你来翻查,你竟连一天都等不了!”
张牧川眼神冰寒地看着这位昔日好友,“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你去见了太史令傅奕,又与魏征喝了酒,还去和孙伏伽叙了旧,难道还没想明白?”
尔朱杲闲庭信步,悠然说着:“武德年间,隐太子手下有名亲信名叫杨文干,被派去庆州担任都督,负责帮隐太子训练兵士,而后将其送往东宫……练兵是要花钱的,武器、盔甲、粮草这些都需要银钱采买。”
张牧川接过话头,斜眼看着尔朱杲,“其时隐太子与圣人争斗激烈,各自在外部署很是正常,但这毕竟不好摆在明面上,所以这采买的差事不能交由东宫的人去做,当时东宫之内有个叫李纲的……”
“这人原是隋朝的太子洗马,只不过后来杨勇为隋炀帝杨广所杀……及至大唐,他又做了隐太子的詹事,等到隐太子没了,他又负责辅佐承乾太子……此人在贞观五年已经死了,有些可惜。”尔朱杲点了点头,笑着补充道,“这李纲有两个孙子,一个叫李安仁,一个叫李安静……而这李安静有个纨绔老表,也姓李,单名一个肃字。”
这李肃出自赵郡望族,隋末大乱迁居河内,之后李唐建立,他又搬到了长安,投靠远房亲戚李纲。
他才疏学浅,又爱吹嘘,实在不受李纲的待见,便只是偶尔从东宫捡些跑腿的差事,挣点银钱养家糊口。
日子一长,李肃接触的权贵多了,又不满足于现状,转而吹嘘自己其实与高祖李渊一脉是远房表亲,因为他经常帮隐太子跑腿,所以相信这谣言的人很多。
高祖李渊、隐太子是何等云端人物,自然不会出面澄清,再加上赵郡李氏与陇西李氏本就同源,硬要攀扯,也算是亲戚。
李肃仗着“皇亲”的名头,在长安城内为非作歹,欺压良善,经常强掳妇女入府,之所以事情没有闹开,除了这些受害者忌惮权威以外,还因为李肃每次淫辱妇女后,都会给对方一大笔银钱。别人要是闹到官府,他便说这妇女是乐户,肯定是不满价钱,故而诬告。
这法子百试百灵,只是到了杨府却是不行了。
李肃看上了杨府的三娘,本想掳进府内,却被李安静制止,说这杨府有个亲戚叫杨立本,是前隋戴国公杨汪之子,如今又在大唐朝中任职官库部郎中,若是把事情闹大了,恐怕不好收拾。
只是邪火难压,李肃忍了好几天,终究还是耐不住了,他辗转反侧,想到了一个绝妙的馊主意。
当时隐太子意欲增加东宫勇士,以防不测,便让人秘密采买盔甲、武器。
武器是可以自由买卖的,但盔甲可是禁物。
李肃把这差事接了过来,变了个名目,说是东宫需要一大批铁釜铜鼎,用作祭祀烹饪,他私下弄了个招投晚宴,邀请的都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商。
原本杨府是不够格的,但李肃设了个局,让杨府在宴会名额拍卖场里捡了个漏。
杨家大郎喜不自胜,以为这是天上掉馅饼了,本想转手卖了名额,赚个差价,但被李肃收买的仆从上前劝告,说搏一搏,小院换大宅,还能攀上东宫这棵大树。
诱惑实在太大,杨家大郎便听从了这建议,赌上全部身家参加李肃的招投晚宴,并且幸运地拿下了这一桩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