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彦内心酸楚难当,又问:“那你还记得冯琛吗?冯清远?”
储轻缘歪过头,神情依旧木然。
“小远,你还记得小远吗?”邢彦凑近一步,声音更加温柔,像在哄小孩。
“……小远。”储轻缘跟着他喃喃念叨了一遍。
邢彦顿时激动:“对,小远!”边说边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沓照片。
绝大部分是冯琛少年时的照片。
进入佣兵寮之后,为了隐匿身份,冯琛再没拍过照片。
储轻缘看到照片,有些许好奇,手指触碰着照片中少年冯琛的脸庞,歪着脑袋、眼神晃动不安。
邢彦见他有所触动,便一张一张翻给他看,然而一直翻到底,储轻缘的反应都没有更进一步的触动,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又似乎很困惑的样子。
想到冯琛进入佣兵寮时,容貌经过了人为改动,邢彦怀疑储轻缘会不会对成年后的冯琛印象更深。
可成年后的冯琛哪里还有拍过照片呢?
忽然,邢彦顿住了,脑海中一线灵光闪过——他和成年后的冯琛再度相遇是因为调查周厚泽被害案。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的老搭档郑烽就觉得冯琛看起来眼熟,曾经在审讯冯琛时私下拍过照片。而郑烽死后,其遗物一直由邢彦好好保留,如果能找到当年拍的那张照片……
于是邢彦不再多逗留,跟狱卒交代打点了一番后,回到重案司。
五天后,邢彦再度造访死牢,这次他带来了郑烽所拍的那张冯琛的照片。
他将照片摆到储轻缘面前,又问道:“这是小远,你还记得小远吗?”
正在拨弄弹珠的储轻缘立刻停下,低头看向照片。
可结果只看了一眼,他就仿佛受到了极大刺激一般,一把推开邢彦,抱头痛哭。
看他这副模样,邢彦无比心酸,但又有些许宽慰,因为储轻缘如此强烈的反应说明他一定记得冯琛,也一定记得与冯琛的感情。
只是如今心智退化似孩童的储轻缘不一定记得所有的前因后果。
邢彦小心翼翼坐到床边,轻轻抚摸储轻缘的脑袋安慰他。
一开始储轻缘还抗拒,邢彦就耐心安抚,不断柔声诉说他和冯琛的过往。
渐渐地,储轻缘放弃了挣扎,只是神情哀伤至极。
“你还想再见他吗?”邢彦凑近他耳边,十分小声道。
储轻缘顿时身体僵住,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你还想再见他吗?”邢彦重复了一遍。
储轻缘转头望向邢彦,眼里的光亮跳动得更厉害,喃喃道:“再见……他。”
邢彦不再多言,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然后离开死牢。
不出半年,伦理署署长司空允因病去世,储轻缘失去庇护。三大署高层关于该怎么处置储轻缘再度争议不休,不过还没等他们争议出什么结论,刑军署死牢就突遭火灾。
整整四天,大火才被扑灭。
重案司被指派调查火灾事故。
经调查发现,火灾起因是电线失修老化,短路起火。而事故当天,看守死牢的几个狱卒都玩忽职守,离开了死牢,虽然逃过一劫,保住了小命,却免不了被判刑个几年。
事故现场,只剩死牢内一具焦黑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分辨不出模样。
重案司找来专家鉴定,最后结论,这具尸体就是储轻缘。
此时的三大署高层,因为接二连三的神力事件已经焦头烂额,又因为司空允的去世而失去主心骨,再度陷入混乱纷争,是以储轻缘之死被草草盖棺定论,再无人问津。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傍晚,西海之滨一座梅林繁茂的小岛上,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坐在梅树下的墓碑前自斟自饮。
这男人衣衫整齐、面容干净,看起来用心打扮过,颇有几分英俊,只可惜他整条右臂袖管空荡荡的,不是个健全人,而且脖颈上还有一圈很深的手术缝合痕迹。
他用一只左手斟完酒,再放下酒壶,拿起酒杯来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