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兆旻道:“到底是传闻还是事实,军长心里清楚,我只想提醒军长考虑清楚,燕州与南陆到底是敌对关系,还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一旦燕州被灭,南陆失去了利用价值,宗主还会在意南陆人死活吗?他会不会把泊落族被灭的帐也算到南陆头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啊~”
波吕尼脸上颜色难看至极,方兆旻觉得点到此已经足够,便不再多言。
然而静默片刻后,波吕尼低头斜视方兆旻,突然阴恻恻道:“方营长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把敌对的你我说成是唇亡齿寒,看来燕州军真是黔驴技穷了,竟要靠主帅深入敌营作说客。”
该说的利害关系都说尽,眼见波吕尼已经动摇,却又蓦地态度反转。
方兆旻终于不再淡定,面前这位军长明显是个多疑谨慎之人,策反这样的人,比想象中艰难得多。
他深知眼下战事胶着,玄机营被全甲兵全面牵制,时不时出现的“奉献”更让燕州毫无招架之力。磁场禁锢之法只能诱捕“奉献”,根本无法与之正面对抗。如果再不能从南陆军内部挑拨,恐怕燕州部队将陷入险境。
方兆旻闭紧双目,还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特意挑选与宗主罅隙最深的清河四部策反,这步棋本就是兵行险着,没有退路。
而此刻波吕尼正警惕地斜睨着他,却没任何有敌意的动作,似乎也在等待。
——他在等什么?
方兆旻冷静下来,很快意识到波吕尼刚才那句话是在试探。
波吕尼显然不信任宗主,但他同样不信任方兆旻,他在等方兆旻摆出更大的诚意。
——要把己方的底牌亮出来,换取波吕尼的信任么?
当方兆旻再次睁开双眼时,决定孤注一掷。
“是,燕州军确实濒临绝境。”方兆旻声音怆然,近乎决绝,“部队一旦崩溃,燕州无数百姓将沦为鱼肉,任人屠戮!军长,在这战场后方你看得清清楚楚,宗主根本没打算放过燕州百姓!南陆军所到之处,无辜平民几乎被屠杀殆尽。你还觉得宗主只是借口为泊落族复仇吗?!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分明是要把燕州灭族!”
波吕尼拳头暗暗捏紧,眉头锁得更深。
宗主对燕州百姓灭族式的屠杀,再没有其他南陆将领比他看得更清楚。
每一次击退燕州部队,占领一块新的地域后,南陆主力部队便立刻撤离,而他们七番军则留守在占领地,眼睁睁看着“奉献”将燕州平民赶尽杀绝。
就算是打着复仇旗号发动的战争,当屠刀真的砍向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时,亲眼目睹过的人无法不受到触动。
方兆旻目光雪亮,再逼近一步:“如果宗主的复仇之心比你想象中更加坚定,军长,你真的敢保证,下一个被报复的就不会是你们南陆么?!”
波吕尼从开始对话时起,就一直如同一根紧绷的弦,这句话正戳中了他内心惧怕,如同最后的重压崩断了弦。
静默良久后,波吕尼终于道:“我不敢保证……”
方兆旻看到一线希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绳索,竭力以赴:“军长如果还不相信燕州的求和诚意,大可以将我扣留于此做人质。燕州与南陆之间维持了几十年的和平,现在却要斗得你死我活,让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清河四部如今已被欺压至这般境地,再继续追随宗主下去,会是什么下场?若军长肯跟燕州合作,不仅燕州与南陆可继续相安无事,燕州还会感念恩情,在南陆各部中力挺清河四部。望军长三思啊~”
波吕尼盯着方兆旻好一会儿,没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牢房。
三天后,七番军扣留下另外两个玄机营士兵,放走了方兆旻。
不久后,前线来报,在宗主的领导下,南陆军再下一城,就快要逼近燕州都城,而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击破燕州防线,与佣兵寮的背叛、燕州各大财阀的反水有很大关系。
于情于理上,波吕尼倾向于怀疑宗主想在燕州扶植自己的政权。但在占领地屠尽平民的做法,确实更似血腥报复。
不过,无论哪种情况,正如方兆旻所言,宗主都没有理由放过南陆人。
“宗主毕竟是个燕州人呀……”波吕尼暗自揣度,“借南陆的力量成为燕州的王,那泊落族的灭族之仇该找谁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