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天,原本蔚蓝的天空仿佛披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给它笼罩下的世间万物都蒙上阴影。
——冬天,快来了啊……
暴徒
初冬,燕州与南陆交界的边境地区气温骤降。
本就是万物萧瑟的季节,加之南陆军队入侵,附近居住的村民几乎被屠戮殆尽,只剩空荡荡的村庄荒无人烟,在寒风卷落叶中更显凄凉。
屠杀中幸存的燕州村民,很多在长途跋涉的逃难中支撑不下去,曝尸荒野,能够活着逃到难民医院的,几乎都身心俱疲。
除了燕州难民,医院还收留了不少边境的南陆人,他们受战火牵连,也不得不背井离乡,寻求安身之所。
于是,在难民医院的一小方天地中,战场上敌对的种族相互戒备,却又抱团取暖。
起初双方还算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但随着冬季到来,衣物粮食逐渐短缺,原本暗藏的火药味愈发明显,暗潮汹涌慢慢浮出水面。
大半年前储轻缘派人送来的物资早已耗尽,如今医院内的供应基本依靠佣兵寮少年们冒险外出,从燕州内陆运输过来,因为路上一旦遇到“奉献”或者南陆全甲兵,其他人根本不堪一击,无法应对。
然而,随着燕州部队节节败退,南陆人占领的地域不断扩大,从燕州方向获取物资越来越艰难,同时,储轻缘那边依然杳无音讯。
医院内的难民不得不自发组织起来,在附近被占领区寻找维持生存的物资。
眼下离开医院相对安全的只有南陆难民,万一碰到南陆士兵不至于丢掉性命。
而燕州难民中,除了几个不怕死的时常把脸包裹严实,混在一群南陆人中帮忙搜寻物资,其余绝大部分只能躲避在医院里,依靠他人庇护。
久而久之,南陆难民的不满情绪日益滋长。
这一天,几个南陆难民从附近被焚毁的村落中寻得一些残留的米面,带回医院。他们将粮食生火煮粥,分给自己人后,完全不理会饥肠辘辘的燕州难民。
粥米香气在医院大厅内四溢开来。
看着围成一圈警惕护食的南陆难民,燕州难民都默默吞咽口水,但没有人敢主动上前讨一碗粥喝。
眼见一大锅粥快被分食殆尽,一个怀抱婴儿、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燕州妇人小心翼翼凑近,眼里满是畏惧,脸上却用力挤凑出笑容,低声下气道:“求求你们,给口粥喝吧,我已经几天没吃上东西,就快没奶水了,孩子……孩子怕是要撑不住了。你们行行好,发发善心……”
还没等她说完,一个刚吃完粥的南陆人就起身推了她一把,想赶走她。
妇人应该是饿到了极致,被这么一推,直接跌到在地,落地时,双臂还紧紧护住怀中孩子。
围观的燕州人群中,有几个愤怒地欲上前理论,但被身边人拉住。
妇人踉踉跄跄挣扎起身,依然凑上前,讨一口粥喝。
她没有办法,再吃不上东西,她和孩子就都是一个死字。
刚刚推她的南陆人又一次伸出手,这次旁边有其他南陆人拦了他一下。
阻拦的人对妇人道:“回去吧,我们自己都不够吃。”
妇人一下子扑上前,跪倒在这人脚边,再次哀求。
“跟她啰嗦什么!”南陆人群中有人不满地大声道。
“就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找到的食物,凭什么分给他们!有本事他们自己出去找啊!”
“一直都是我们出去找吃的,已经照顾他们够多的了!”
“我们自己都活不下去了,管他一个燕州婴儿!”
怨愤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跳出来高声道:“你们忘了这些燕州人当年是怎么侵犯我们南陆的了吗!他们杀了多少南陆孩子!现在哪来的脸皮求我们……”
话音未落,身边人赶紧示意他快住嘴:“提这茬做什么?救我们的大夫、还有那些佣兵寮的人都是燕州人,别挑事!我们现在也是寄人篱下。”
挑事的人没再往下说。
但这番话说出口,两个种族间的新仇旧恨还是被翻上了台面。
明面上,对立的两方人群碍于医院的中立态度,不好说些什么,私底下,怨恨仇视却如带着引线的火药桶,一触即爆。
这时又有个南陆难民回来,其中两人手里拿着一些硬掉的面饼碎片,另外几人扛着几件厚重的冬衣,仔细看,这些冬衣是统一的燕州制服样式,显然是部队的衣物。
那这些物资大概率是从战死的燕州士兵身上扒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