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论调十分极端,但所言也非虚,储轻缘一时噎住了,不知该怎么反驳。
他不禁想起“动岛”上那本士兵日记所描述的残酷过往,突然恶心想吐,接着胸口就一阵阵的悸痛。
——这是怎么了?最近他时常有这种感觉。
以往出现这种心悸,都是跟他血脉相连的“奉献”遭遇危难。
——但现在那些“奉献”不是都被看管在碉堡吗?不是说,等泊落族的故土重建完毕,就将他们转移到那里生活吗?怎么还会碰到危险?
他没来得及多思考,就听见殿外传来一声嘹亮的“报~”。
一个传讯兵装扮的南陆人飞奔至殿门口跪下,大声道:“捷报!燕州军大败,玄机营遭重创,退至烽火关。沿线村庄我们放了十几个‘奉献’去收拾,消耗殆尽,不过村民也死伤绝大多数……”
传讯兵陡然顿住了,他看到了储轻缘也在殿内。
储轻缘脸色骤变,几步飞跨冲到殿门口,一把揪起传讯兵:“什么叫放了‘奉献’去收拾?消耗殆尽?什么叫村民死伤绝大多数?”
传讯兵不敢回话,战战兢兢地看向宗主。
宗主拉开储轻缘的手,示意传讯兵退下:“我说过要为泊落族复仇,要将凶手一个不剩地杀干净……”
“那些人是凶手吗!!且不说三十多年前的人有几个活到现在,那些边境的村民甚至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子!!”
当储轻缘吼出这一句,宗主睁大了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没有亲手杀过人的就可以不计较了吗?你忘了燕州人是怎样将泊落族人赶尽杀绝的吗?!”
看着储轻缘眼里一闪而过的迷茫,宗主倏忽意识到——他不是忘了,是根本没有经历过。
无论怎样被别人反复诉说,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储轻缘无法理解宗主誓将燕州人灭族的复仇之心,正如宗主无法理解储轻缘对冯琛的感情。
共生的两人在某一个分岔点越走越远,裂痕逐渐变作沟壑。
“那‘奉献’呢……”储轻缘哽咽道,“你一直是在欺骗我吗?”
宗主沉默了,他原以为储轻缘在这一点上是相信自己的。
就算其他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利用“奉献”做杀戮工具,他通通可以不在意,只要储轻缘相信就够了,只有他们两人才是相依相伴的族人,可是……
“真的是他们所说的那样?你一直在利用我?什么重建故土家园都是假的!你就是想拥有神力,来实现你自己的野心?!”储轻缘激动得发抖。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对宗主的各种揣度储轻缘自然有所耳闻,但他一直选择相信宗主,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宗主不想再解释了,他已经给储轻缘解释过太多遍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终于变成了彻底绝望。
——因为这个人的基因缺陷,导致的“奉献”变异已经让自己崩溃,结果他还反过来指责自己。过去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把他当作唯一的族人,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从来都不是!
再次望向储轻缘时,宗主的目光变得异常冷漠:“故土家园?你配提吗?那是你的故土吗?你有过家园吗?”
他知道怎样可以最深地刺痛储轻缘。
果然,储轻缘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你只是一个不知怎么在战俘营里苟合出来的孽种!!!”
……
几秒钟的寂静后,储轻缘脚下一软,不自觉后撤几步。
一直以来的隐约怀疑被宗主直接捅破,巨大的恐慌排山倒海袭来。
宗主眯起眼睛,观察储轻缘苍白的脸孔、惶张的神情,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涌上心头。
与之共生的一方如果想挣脱,他宁愿将其毁掉也不愿放过,就算只剩一副空壳,那也是他的所有物。
宗主走近储轻缘,看着眼前沉浸在恐慌中、瑟瑟发抖的人,掐住他的下巴,凑近他唇边。
然而刚刚触碰到,储轻缘就仿佛被毒蛇蛰了一般,瞬间爆发,猛一把推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