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犹豫,虽然跟邢彦一样忧心忡忡,却对储轻缘有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坚信。
这种天真蓦然间触动了邢彦。
纯粹地相信一个人……这是邢彦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情感。
他向来奉行“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被动地相信他人、依靠信念坚持下去的做法是他无法想象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医院里的一切,他会认为这种被动相信是逃避、是懦弱,然而在诺诺身上,他却真真切切感到了一股勇敢。
因为相信一个人,所以为了他勇敢。
邢彦忽然觉得很感慨,有这样一个坚信储轻缘的人追随他左右,算是残酷世界留给他的一点温情吧。
——那自己呢?该相信冯琛吗?相信他不会有事,相信他一定能从教宗回来?
邢彦深深叹了口气,抬头仰望无际的浩瀚星空。
他自知没有办法做到跟诺诺一样。
——也许十几、二十年前,年少无知的自己也曾信任过、纯粹过,只是经历了许多世事沉浮后,早已忘记这种感觉很久很久了……
过去他以为是自己成熟了、游刃有余了,现在才明白是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
他摸了摸胸口,莫名感到一阵强烈的空落感,鼻头发酸,如梗在喉。
“对不起,我去抽根烟。”他回避开诺诺,远远走了一段,从怀里摸出一根烟点上,边抽边在脑海中搜索半天,蓦然发现,自从郑烽死后,他连个能说说心里话、能在对方面前表露自己脆弱一面的人都没了。
冯琛是他现在最为牵挂的人,那孩子也真心对自己,但冯琛毕竟跟他隔着辈分,对人对事两人又立场不同,根本不可能亲密无间。
——那还能有谁?
他突然想起了萱娘,心里不禁一阵柔软,然而立马又摇了摇头,他曾经在感情上伤害对方至深,现在很多年过去,人家是不屑计较了,不过与他的交往也仅限于肌肤相亲。
其余他那些个待之不薄的旧日属下,对他确是重义气,却不是他能寄托感情的人。
“最后还是一无所有了啊……”邢彦苦笑。
曾经春风得意、自以为拥有一切的邢司长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心里一直有一个空洞,这个空洞是多少财富、权势都填不满的。
“如果……”邢彦躺倒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想,“能回到过去……”
他感到很疲惫,索性闭上眼睛、脑袋放空,意识昏沉之际,最后停留在他脑海的画面是——大堂的楼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身着旗袍的娉娉婀娜的女子,款款向他走来……
逆天而行
三个月前,南陆玉带河峡谷,教宗总坛,规模最大的一处宫殿居所。
深夜时分,从前殿到后寝,宫室内外、高台长阶,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侍从伫立左右。
然而恢宏的主寝殿内,诺大的墨玉床榻之上,任凭榻上那人怎样沉溺于梦魇之中惊呼挣扎、把被褥全部掀翻在地,都没有一个侍从上前,将他从噩梦中唤醒,或者给他重新盖上被褥。
直到大半夜,仍有惊呼声不时从幔帐内传出,夹杂着极为惶恐的情绪。
一个进教宗没几年,年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侍从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挪动脚步,想上前瞧瞧情况,被旁边的一个老侍从一把拉住。
“你不要命了!”老侍从压低声音呵斥。
“就这么不管不顾宗主?!”小侍从不解。
“当着他面恭顺就行了,背后谁还管他是冷是热,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保住自己的脑袋最重要,你这么好心跑过去,谁知道他会不会‘梦中好杀人’?”
“这话说得有点儿太夸张了吧?”
“诶~你是不知道……”老侍从俯身凑到小侍从耳边,悄声道,“有传闻说,老宗主并不是正常死亡,而是被人勒死的,他死后,现在的宗主才有了上位机会。你猜猜老宗主是被谁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