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难免颠簸。
慕千山脸色惨白,一声不吭,但是他却没晕过去,因为清楚地知道,现在还不是养伤的时候。
明玄从怀里摸出一个薄胎瓷瓶,向后递了过去,低声道:“里面是药……先吃一点。”
“只要撑过今晚……龙骧卫就不会再找过来,”慕千山接了药,掌心的瓶子被明玄的体温捂得暖暖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他艰难地单手打开瓶子,里头是几枚圆滚滚的黑色药丸,这几年来,他对帝王的心思摸得很透,“皇上迁都在即,需要有人负责他的安全……他没有那么信任禁军,下旨南下,防卫应由龙骧卫负责。”
圣旨已下,即使是龙骧卫,也不大可能抗命。
“但是除了龙骧卫还会有别人,”明玄眼底浮现一丝忧虑,盯着慕千山把药吃了下去,“龙骧卫负责守卫帝王,禁军留在京城断后,晚一步出发。禁军只消一封锁京城和外界的通路,我们就走不远。”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慕千山扯了扯唇角,明玄却没有察觉他的表情,略微沉吟,脸色稍霁。
慕千山执掌的便是禁军。
“禁军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坐视外族人打进来的,”慕千山嗓音带着淡淡的疲惫,“有些人全家人都死在了北边。”
他这句话一出,明玄便明白他是怎么说服这些人的了。
本身皇帝执意迁都,便引来了很多人的不满。若是真的迁往南边,恐怕北边的国土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明玄身后一沉,感觉慕千山将大半体重压了过来。他的心脏也不由得在胸腔里沉了下去——慕千山几乎从不在他面前表露出脆弱的一面,除非他是真的撑不住了,才会显出这幅作态。
他的手仍然搭在明玄的腰间,显得有些无力。明玄深吸口气,伸手去摸他的手指,触及到了一片冰凉。
“慕千山?”明玄放慢了速度,扭头问。
没有回应。
只是中了一箭不至于这样,难道是毒?
明玄咬咬牙,见四周景物已变,他们进了一处郁郁葱葱的山林。不远处树林的一角隐隐露出房屋的轮廓。他下了马,将它拴在了不远处一棵树上,扶着意识不清的慕千山,跌跌撞撞地进了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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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
破庙里阴沉湿冷,四处漏风。正中间陈列着一条几案,其上是一尊已经褪色的神像,蒙着发潮的红布。下面倒是摆放着几个蒲团和坐垫,只不过早已陈旧发霉。
跨过门槛的时候慕千山腿软了下,险些摔倒在他身上。明玄紧紧蹙起眉头,暗叹一声,半扶半抱着,拖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的少年进了门。
慕千山一路都很安静,也不知是没力气说话,还是烧迷糊了。明玄用手试探了下,发现慕千山的体温很低,但额温却很高,两侧脸颊涌上了不正常的潮红,烫得令人心惊。
他顿了一下,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慕千山身上,将系带仔细绑好,扶着他放在了角落里尚算干净的草垛上,小心避开了对方肩上的伤口。明玄正要抽手出去,就被人一把捏住了手腕。
力道不是很大。
慕千山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明玄无暇和他玩闹,眼眸一沉挥开了他的手,将他翻了个身,借着月光仔细检查他肩头的伤口。整个箭头已经完全没进了身体,创口很深,箭杆还连在身体上,衣服布料已经被血染得湿透了一片。明玄怕他失血过多,不敢贸然帮他将箭拔出,但连着箭杆也多有不便,于是直接上手,小心地折断了箭杆和箭头相连的那一部分。他呼吸火烫。
就算动作再轻微,也难免会牵扯到肌肉。慕千山却一声不吭。
“疼吗?”明玄不免有些不忍。
慕千山轻轻勾起了唇角,黑暗中明玄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反衬着窗外的月色,黑黝黝的瞳底浮动着一层薄薄的光,映得发亮。
“不疼。”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说完这句话,他捂着嘴咳嗽起来,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消逝转好,反而愈演愈烈,整个身体连带肩头的短箭都细微发抖。明玄蹙着眉给他后背拍了几下,慕千山再抬起头来时已是脸色苍白,就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明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你怎么样?”
“死不了,”慕千山表现得倒是很淡定,如果不是他语音变得沙哑轻微,大概还有几分可信度,“……现在又不是冬天,只是失了点血而已,……死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