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国公府角门几个看门仆从的面,庄令涵自然是不能再允许陈定霁对她做出任何出格举动的。
三人成虎,她不想再失了颜面,等夏谦得了自由身、从大牢里出来,他又该怎样面对这些流言蜚语?
待庄令涵终于鼓起勇气,又小心翼翼地下了马,才看到陈定霁早就虚了几步走在她前面,门边立着的几个仆从虽然低头不语,但她知道,他们一定在好奇,这个跟君侯一路同骑的陌生女子究竟是谁。
上一世,她也来过一次宋国公陈府,却不是从这一道角门入的。
国公府里碧瓦朱甍,层楼叠榭,并不比邺城周宫的红墙高楼逊色多少。即使隔了一世再度踏足,庄令涵依然忍不住如是感慨。
角门距离陈定霁所居东苑并不远,她跟着陈定霁不紧不慢地行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已经入了东苑小门。
晴方紧紧尾随在庄令涵身后,虽在国公府里当差数年,她却几乎一直在陈家六姑娘陈定霏所居的西苑处侍候,几乎甚少踏足东苑附近。今日的君侯举止不似平常,连晴方也摸不清楚,他到底想拿女君如何。
进了东苑,却没有入正堂。
拐到东侧主君的卧房处,陈定霁自然地入了内,庄令涵却不敢再往里进,只好和晴方一并站在了房门口。
“夏夫人,小的名唤张百,乃君侯的贴身内侍。”尚在踌躇间,身侧来了个着素黄布衣的半大青年,通身虽不甚气派,看着却比同出于国公府的戴昆要机灵爽利许多,“今日恰逢大朝,君侯有公务在身,请您在耳房内歇息稍等。”
言毕,张百做了个“请”的手势,庄令涵只得稍稍颔首,依言照做。
晴方原本想要一同进耳房,却被张百不着痕迹地拦了下来。
耳房连着陈定霁所居的卧房,庄令涵虽不见其影,却也在铺了厚棉坐褥的小榻上如坐针毡。小几上茶斗里的蒙顶甘露还翻着卷曲的叶片,她却只直直盯着耳房与卧房连接处,如同砧板上等待被剖杀的肥美鱼肉。
这是她第一次到他真正居住的地方,而她根本无心观察,只想早早逃离。
不出片刻,陈定霁已经换了朝服出来。绛紫的圆领袍衫大方挺阔,右衽与领袖处皆绣有厚重的金丝缘边,前襟上威虎赫赫,与他腰缠之玉带相映成彰。头戴的墨黑纱硬幞头上有装饰繁复的金鹤纹样,与威虎一文一武,抖擞着所覆之人的不凡地位。
他是战功彪炳的武将,亦是翻覆朝堂的文臣之首。
见他朝自己走来,庄令涵稍稍缩了缩颈子,好像这样便能躲了他的直视一般。耳房内烧着价值不菲的银丝炭,她身上的斗篷并未除去,此刻他前来,她已觉得背心透了微凉的汗意。
“我很好奇,”陈定霁的乌皮六合靴最终停在了她身前一尺的距离,“夫人要去求霍府尹,准备怎么求?”
“怎么”二字,既包含了动作,亦包含了结果。
“妾……妾备了一份薄礼,妄忖能讨得霍府尹的喜欢。”她本想撒谎,可话到嘴边,又成了如实的回答。
他胸前的威虎目露精光,也和他一样在看着她。
“给我。”他的要求不容回绝。
庄令涵并不惊讶于他的直白,只是不知他为何会对自己去求霍长晟之事如此上心。但她无法犹疑,手才刚刚从袖中掏出那幅小字,便被陈定霁一把夺了过去。
“那日妾于京兆尹府衙晕倒,有幸在霍府尹的书房中歇息了片刻。”陈定霁握着那纸卷,并没有打开,庄令涵小声回答,又一面悄悄观察他的脸色,“见霍府尹案上、墙上皆有绘画之物,便写了几句嵇中散之《琴赋》数句,望投霍府尹所好。”
“夫人倒是用心。”陈定霁面上阴晴不定,言语间颇有讽刺。
庄令涵沾了沾额头沁出的香汗,又低下头,不敢看他。
“今日是大朝,我须得在朝上与斛律氏众人明晰这周使被杀一案。”意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未来袭,陈定霁已将那纸卷收入自己的袖中,然后轻轻将她的下颌抬起来,迫她看着他,“夫人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回来了,带你去见你那倒霉夫婿的最后一面吧。”
“最后?”她凤眼微张,抓到了他话语中最令她刺耳的词语。
可眨眼陈定霁便出了房门,并未回答她的疑问,只留她一人在室,惶惶不安。
鎏金的炭盆就在脚边,银丝炭被越烧越旺,发出“噼啪”炸裂之声。也不知陈定霁去了多久,庄令涵心烦意乱,索性解了身上的斗篷。
茶斗还温着,她小口啜饮,细绵温润的茶水顺着她有些干涸的喉咙缓缓流下,一路经过她怦怦乱跳的心,和因紧张而抽痛的脾胃。
到底什么才是“最后一面”?
庄令涵不愿意深想,是夏谦始终洗不脱杀害周使的罪责而最终抵命,还是陈定霁准了她的请求,要放夏谦离开长安?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所谓“朝会上明晰此案”,便显得十分多余;而如果是后者……那-->>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