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霁的眼底平静无波,庄令涵的心也跟着平静无波。
“君侯,”她慢慢地开口,却没有意料那般颤抖,“妾夏门庄氏行迹疯癫,惹怒君侯。自忖无可辩驳,不敢妄求君侯怜悯,任凭君侯处置。”
她知道,眼前的男人聪明绝顶又狠毒异常,自己再如何砌词狡辩,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又何必真的献丑呢?
听到她的话,陈定霁挪开了眼神,往外走了几步,对身后的小厮吩咐:“先把萧毅和李氏带出去,除夏夫人以外,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侍从,全部杖毙。”
“君侯!”又伏下身去的庄令涵却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膝行着上前,抱住了陈定霁深墨色的长靴。
“夏夫人,”陈定霁停了脚步,却没有转身看她,“是否对我的处置有所不满?”
“妾不敢妄断,”他鸦青直裰的下摆在她眼前嫳屑,“妾斗胆求求君侯,饶了妾两名贴身侍婢的性命,她们会和妾一样,对今晚之事守口如瓶的!”
虽然磐引和晴方都没有跟随她进了这屋子,但她害怕殃及池鱼,让磐引和晴方因此无辜丢了性命。
她实在无力救下其他的人,只能想尽办法保全她们。
“夏夫人,明明萧毅和李氏才是罪魁祸首,”听到庄令涵的请求,陈定霁颇为不解,扬了扬声调,“他们都不敢开口保他们的下人,你又为何要强出头?”
“妾的两名贴身侍婢,一个从小在妾的身边,与妾一同长大;另一个出自君侯的宋国公府,代表了君侯对妾的关念,妾……”她松开抱着他的手,重新伏了下去,恭谨卑微,如履薄冰,“妾实在不忍心,看着她二人因为妾而无辜丧命。”
许是“宋国公府”这个身份引起了陈定霁的关注,他这才转过了身子,似是若有所思般道:“刚刚夏夫人还说要任凭我处置,如果我说,我可以不杀夏夫人的两位婢女,但是有一个条件,不知夏夫人又可否同意?”
果然,他根本不会轻易放过她。
虽心知不妙,但救人要紧,庄令涵定了定心神,沉声道:“妾无怨无悔,任凭君侯处置。”
“夏夫人刚刚一番花言巧语,无非是想要劝我吃下你亲手所制的龙须酥。这龙须酥虽然被夏夫人亲手打翻了,但我觉得,就此浪费,实在是可惜。”陈定霁的话里竟然带了几丝玩味,“夏夫人若要两名贴身侍婢活命,便把那落在地上的龙须酥吃上一口
——他特意顿了顿,“只要一口,我就答应放了她们二人。”
庄令涵的心抽了一下。
原来,他早就看穿一切,刚刚的虚与委蛇不过是逢场作戏,即使没有萧毅出来横生枝节,他也一定会想着办法让她也吃下那下了媚。药的龙须酥。
至于陈定霁自己吃不吃,她也根本捉摸不透。
罢了。不过是吃掉不洁的食物,不过是吃掉她亲手制成的媚。药,为了救人,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庄令涵小声应允,伏跪着朝刚刚与萧毅起了争执、又最终将那碟龙须酥打翻的地方挪了几步。那食碟反扣在地,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拿起了早已掉落在地、碎成几瓣的龙须酥。
龙须酥的糖丝被她捻在手里,那酥糖绵软,是她费了不少力气才做成的,现在她从地上将它拾起,白色的细须像她此刻的心境一般脆如蝉翼,她抖了抖红唇,却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陈定霁。
原来他一直在看着她,只是眼神晦暗不明,没有期待,也没有得意。
她将那手中的几缕糖丝放入口中,绵甜甘软,是她思念了许久的邺城的味道。
眼泪不合时宜地滚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却不是为她此刻的屈辱,而是为了她所护所念之人。
她是罪人,现在所受的一点屈辱,不过是赎罪而已。
“罢了,”陈定霁再度转身,不再看她,“夏夫人今日辛苦,带着你那两个婢女下去吧。不要再妄图为别的人求情了,饶恕她二人,已经超出了我的底线。”
房门外战战兢兢的磐引和晴方闻言赶紧进了房,将已经小脸通红的庄令涵搀扶着架了出去。房中所余之人皆嚎哭不止,十余名婢仆不断哀求,但陈定霁命令已下,一切都不会再有别的变数。
一路返回夕香院,庄令涵知道药效已起,浑身火热不能遏制,只觉似有无数蚂蚁在身上血里撕咬攀爬,又痒又痛,又酸又麻。
“快,快取我的银针来。”等到终于进了夕香院卧房,庄令涵早已支撑不住,才刚刚吩咐完磐引,还未及坐上次间的小榻,一口暖流上涌,她已将体内鲜血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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