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大学时期毫无底气又情窦初开的穷学生,那时积郁在心的潮湿暗恋,现在尽可以都摊开在阳光下,没人会觉得这位年少有为的精英的爱拿不出手。
刑振报了一家餐馆的名字。沈怀珵还留有印象——a大门口的人气店铺。
庄弗槿:“不行,沈怀珵现在的时间属于我。《烟雨客》的海报……”
“我没有偷懒,”沈怀珵从包里抽出画板,指尖触亮了给他看,“七天为限,今天超额完成了进度。”
任何人都不能够对着沈怀珵笔下的彭霜说出吹毛求疵的话。
庄弗槿偶尔觉得,比起自己这位扮演者,或许沈怀珵更像孕育了彭霜的母体。
庄弗槿诠释出的彭霜薄如刀刃,出鞘即会见血,萦绕着无人理解又剑走偏锋的孤寂。可彭霜落到沈怀珵的画里,少年侠气里蕴含一股慈悲,像心中如煎如烹地踏入歧途,时刻希冀有人能拉他回头。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从两个角度理解了一个仅用文字勾勒出来的纸片人。
庄弗槿盯着彭霜温润低垂的眉眼,心中侥幸地想着:你用慈心宽宥彭霜,也能宽宥我吗?
他把追逐沈怀珵的道路,当做飞虫趋光趋热的天性,信徒朝圣以求消除业债的苦途。
眼看沈怀珵要跟刑振走,庄弗槿舌根发麻,竟搜刮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不同于以往面对情敌的任意一种情形。
得知江彦真正的意中人是冷库中的冻尸之后,庄弗槿再也没有把江彦纳入要提防的范围。
陆铎辰被拿捏在自己手中,更不足为惧。
相比之下,刑振像桩异数,初出茅庐时就敢用报警的手段跟自己叫板的穷小子……
他一无所有时便贪恋沈怀珵,而沈怀珵偏偏更容易对年下心软。
庄弗槿翘了一个重要会议,飞奔来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却只能眼睁睁看他跟一个年下男去约会。
这个刑振……比想象中要麻烦呢……
庄弗槿的瞳仁在阳光下缩小,落花逐水,他独立河畔,如冥顽的石头。
刑振接触过陆驳苍的案件,那么不可避免地会感受到幕后庄氏的手在推动陆家的垮台,刑振知道多少?庄弗槿第无数次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可对刑振下手,沈怀珵不会答应。
沈怀珵的回国像给庄弗槿嗜血到麻痹的心拴上了一道链子。庄弗槿顾忌了他的心情,有一念之仁,可对方未必投桃报李,也给庄弗槿留出生路。
沈雪时指着两人的背影,问:“爸爸,我们不追上去吗?”
庄弗槿轻轻牵过他的手:“小时见过放风筝吗?绳子不能一直抓紧,偶尔松手,它被风一抬,反而又在你的手里绷紧了。”
“可妈妈说不要我……他也从不回答会不会和你复婚的事。”
“妈妈的抗拒都是暂时的。”
风筝拉扯着线,不断挣扎着往上飞。沈怀珵正处于扶摇而上的阶段,庄弗槿并不急着收线。
可命运弄人在,没有人能把握住放松和收紧间的限度。
一念之差,从手缝里挤出来的送给沈怀珵的自由,竟然有些失控的下场。
还是宿舍四人聚餐过的大学城烧烤店。
刑振要了一打啤酒,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一水着装随性的大学生里,刑振一丝不苟的西装三件套明显与众不同。
沈怀珵用种揶揄的眼光看他,刑振也自嘲:“他们见我这样,心中会骂我是装腔作势的大人。”
他“嘭”的拉开一罐啤酒放在沈怀珵面前,继续道,“因为我从前,也觉得西装不离身的人人模狗样。”
“长大本来就是个无趣的过程,”刑振的手肘撑在桌面上,以一种自下而上的视角看沈怀珵,问,“从前的我更好,不是吗?”
沈怀珵不免想起几年前,烟熏火燎的烧烤店内,看自己不顺眼,和自己拼酒的刑振。
那个锋芒毕露的小子,像一把没收进鞘的刀。
“你没变化。”沈怀珵一气喝进去大半罐酒,说,“你和那些面目模糊的人不一样,永远有自己的特点,和穿什么衣服没关系。”
精英律师的身份无非给一把宝刀套上了一副还看得过去的皮囊。削铁如泥的刃从没变过。
“面目模糊也没什么不好,”刑振的下巴缓缓落在自己掌心,像某种不设防的归巢的幼鸟,“其他两位室友的动向你也许不知道,班长胡仑和另一个学金融的,你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