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这些报道,有将白兆东的花边往事拿出来说的,有写了话本子的,更多是惋惜江唐二人的凄美爱情的。而江从芝也着实大大得益于这些报道,门脸还没装好的小铺子这两天几乎被人踏破了门,倒是叫香明忙得应接不暇,还不得不雇了一个短工帮衬。
黄熙到店门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但铺子里还有一两个学生和几个男人正挑选着物件。香明一见黄熙,便急忙笑着迎上去:“哎哟,黄督察长您可来了,说好的前日来,怎的晚了几日?”
黄熙愣了一下,但见铺子里那几个男人转过头来看着他默默耳语,也不分辩道:“署里太忙,今日才得空,江小姐呢?”
香明指了指后面说:“在后面。”
黄熙看了看几个男人有点不善的眼神,绕过柜台往后院走去。刚挑起帘子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长裙的女人侧对着门跪在地上,正在往身前挖的一个小洞里填着土。看着她一捧一捧地把旁边的小土堆往里面推,黄熙边走过去边道:“怎么不用个铲子?你这样要弄到何时?”
江从芝抬眼看了看他,见来人是黄熙,微微笑了笑道:“都快好了。既然进不去他的灵堂踏不进他的家门,只好将他给我的信物埋了,就当我送送他。”随后又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你去送他了吗?”
黄熙点点头:“我昨日才从苏州回来,有很多人前去吊唁,放心,他不会孤单的。”
江从芝沉默了一下,又低下头自顾自埋着土。
“这几日还好吗?铺面这边有没有捣乱?”黄熙想到刚刚那几个男人见到他的表情,说道,“该雇人还是还雇人,别到时候被无赖缠上。”
“雇了,今日走得早罢了。”
黄熙见她没有聊天的意图,叹了口气切入正题道:“我今日来是把伯曼的叁间铺子的地契给你。”
江从芝听到这顿了顿,道:“放那吧。需要我做什么提前知会一声就行。”
黄熙见她头也不抬,将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放到她手边的土地上:“不用做什么了,这铺面你要转手也好、经营也罢,都不用来过问我了。”
“什么意思?你们不查了?”江从芝转过头,皱眉看着他。之前不是还说要放长线钓大鱼的吗?
“就是字面意思,”黄熙定定地看着她道,“这铺面从始至终就是你的,查什么?”
江从芝愣了愣,心思微转之后一惊,原来如此!怪说白玉判决如此神速,怪说铺天盖地的报道都扯在白家身上,不过是掩盖吞并英美双方烟土的遮羞布罢了。背后的势力独吞了伯曼的产业,德记码头的动静太大,势必要引得别人忌惮,而为了掩人耳目,白玉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不仅是因为桂军刚失事,没有后台无人撑腰,更是因为这种风流韵事让人愿意口口相传。这种事情传唱力度越大,对他们就越有利,甚至到如今他们连伯曼的存在都想尽力隐去。江从芝越想后背越发凉,若是桂粤之战白兆东赢了,那白家必然不可能当这个替罪羊,在唐家和她之间,被拉出去挡刀子的一定是她江从芝了。
“我懂了。”良久,江从芝叹了口气憋出叁个字。
黄熙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叁秒,见她了悟,于是点点头离开了。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走远,江从芝这才落下泪来,手指抚过平整的泥土,像是还能触摸到底下干瘪的槲寄生的果子一般喃喃道:“记那年春好,向春燕、说破春情。算春头春尾,也难算、春梦春醒。甚春魔,做一春春病,春误双卿。”
她呆跪了良久,直等到香明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方才回醒。“总算是都走了,那几个男人总算被我好好宰了一把。”香明笑嘻嘻地走过来,见她脸上挂着泪痕,声音迟疑了一下,又状似没看见般侧过头道:“哼,明日短工来了总算能轻松些”
江从芝抹开脸上的眼泪,站起身来,笑笑道:“是啊,香明姐姐辛苦。”
香明哧了一声,扬扬头道:“知道我辛苦,还不请我去吃饭?”
江从芝被她那模样逗笑了,抿了抿嘴道:“好好好,香明姐姐想吃什么?”
“那自然要吃红房子,去点一个法国红酒原盅子鸡,再来一盘百合蒜泥焗鲜蛤蜊”香明掰着手指头数着菜名,一面故意瞄着她的脸色。
江从芝走到一边将手冲洗干净,笑道:“照你这么吃,再过一个月我就得关店哩。”
香明见她眼中愁色渐淡,心里也宽慰一些,挽起她的手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呸呸呸,刚开店就说这不吉利的话,当打对了,铺子名字你是不是想好了?”
“我何时想好了?”
“今儿黄熙走后我听你一个人在那念叨呢,什么春来春去的”
“你都听到了?”
“听不清。”
“”
“不过春字好,朝气。”
“”
“怎么不讲话?”
“就叫春生堂吧。”
“这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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