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真的带她回了家,空无一人的家。
爸爸妈妈从她身边一次又一次的路过,不管她怎么呼唤,怎么阻拦,怎么哀求,爸爸妈妈都没有停留。
周围的场景变做光影,裴南山像坐上哆啦a梦的时光机,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坐在时光机上被迫传送到目的地。
目的地仍然是她的家。
这次她的家连家具都不复存在,只有客厅进门的墙上一左一右挂了两张巨大的黑白遗照。它们占据了整面墙,裴松和萧元在墙上对裴南山微笑。
裴南山站在客厅里,仰着头看她们。
照片放的过大,萧元保养得当的脸上也被裴南山发现细纹。眼角的部分最多,口角纹其次。裴南山一直以为只有爱笑的人才会在这些地方有这么多细纹,没想到原来只要人上了年纪就会这样。
而裴松的脸就更显得粗糙了。
妈妈一直这样,只顾给自己保养,从来想不到爸爸。裴南山看着裴松的胡茬,她以前看过很多小说或者影视剧里都有提到,爸爸会用胡茬蹭女儿的脸,蹭的女儿笑着大叫。
可是裴南山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这是什么感觉?酥麻的,不舒服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南山一边想着,脚步一边不由自主地朝着裴松的遗像走过去。她把整个身体贴到裴松的遗像上,头顶碰到裴松的下巴。裴南山仰起头,可是裴松的胡子部分只能碰到她的额头。
裴南山踮起脚,拉长脖颈,头仰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她的脸颊要碰到裴松的胡子了,可是却突然失去重心,让她重重摔倒在地上。
坐在地上,裴南山狼狈地看向裴松遗照的方向,原本挂着遗照的墙面往后退了一大步。哪怕是变成了遗照,裴松仍不愿意碰她,他往后躲开了。
裴南山的视线从裴松的身上转到萧元的遗照上。
她知道是梦。可是看着挂有萧元遗照的墙也往后退了一大步之后,惊悚又心寒的发笑。
裴南山站起来,眼前裴松和萧元的遗照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一回是真的没有爸爸妈妈了。”
“这一回你真的一无所有了。”
裴松和萧元的声音一左一右在裴南山的耳边响起,蛇蝎似的蛊惑她堕入绝望的境地。它们企图击溃她,企图让她为它们的死而疯魔,企图让她余生陷入失去的巨大恐慌。
可是不。
不会。
裴南山的脚步挪动,她在转身。每一个骨节都像是被扎上了钢钉不许她动。这些钢钉逼她留在原地看着消失的父母,它们逼她认清自己孤家寡人的现实。
但是裴南山偏不。
嘴唇被她咬出血来,脚上的痛楚像是被尖刀刺破每一寸皮肤和骨骼。裴南山仍然没有放弃。
她知道她不可能会是一个人。
眼皮被铅块坠着往下拉,裴南山就一点一点抬起灌满了水泥的手。她弯曲指节都痛出一身的汗水,可是仍然要扯断牵绊她眼皮的铅绳。
她绝不会是一个人——裴南山已经听到苏乐然喊她的声音,苏乐然喊她坏人,说:“坏人遗千年,你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她听到陆祺燃冷冰冰的声音,这家伙自从死了女朋友之后每天也是一脸活不下去的样子,陆祺燃说:“我都还活着,你死什么?”;她还听到唐清着急的声音,唐清跳着脚说:“别搞那些虚头八脑的玄学,你赶紧给我过来,宝贝!”
裴南山的身后有许许多多的声音,甚至连谭津鸣,陈昕怡这些和她交情并不深的声音都在她的身后。她们都在喊她,她们都信她可以活下去,她们都相信她不会被梦魇击垮。
陈婧的声音也在其中。
陈婧说:“南山,起来了。”
陈婧说:“南山,我在呢。”
陈婧说:“南山,秋天来了,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秋天。”
陈婧说:“南山,我爱你。”
铅块松开了,裴南山猛地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里,陈婧的面孔被房间的墨水淹没。可是裴南山知道那是陈婧,哪怕有那么一瞬间,陈婧的面孔和唐清重叠在一起。但是裴南山知道那是陈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