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在地上碾压而过发出一连串急促的滚动声,夜间的马车在道路上宛如离弦之剑般奔涌而过,若不是此时正值深夜,道路空荡荡,不然以马车行使的速度许是会一连撞翻好几个人。
苏娘无声的瞪着姬墨舒,恨不得把人掐死,这样她就能出口不知名的恶气。这家伙明明中毒了,还伤的这么深,却一直在这一声不吭。
“你中毒了,需要先给你挤出来一些毒血和冲洗伤口,可能会很疼,你忍着些。”事情发生的太过紧急,身上没有解毒丸,但从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长大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一些自救的法子。幸好马车里的两个大水囊都灌满了水,正好用来冲走伤口表面的毒,能少吸收一点是一点。
姬墨舒自是没有异议,她点了点头,只是气息又弱了几分。
苏娘快速解开绑住伤口的布带,并没有解开止血的那个布带,现在不仅是要止血,还得防止毒血蔓延。
鲜血淋漓的伤口再次暴露在视野中,因为粗糙的包扎现在血肉几乎全都粘连在一起,可是现却需要把伤口掰开冲洗。
“忍着。”
她小声说了句,声音太小她自己都没听清自己说的话便哆嗦着双手把粘连在一起的伤口分开。
血肉分开,暗紫色的鲜红再次涌了出来,空气中似是传来一声压抑的嘶嘶声,也不知道是谁的。她小心翼翼的积压着那个伤口,几乎是没怎么挤压就已经出了不少血,马车的地板几乎瞬间就弄的一片狼藉。
好在伤口流了一些血后再涌出来的血便没有那么暗紫,她看了一眼姬墨舒苍白的脸色,也不敢再挤,默默拿起水囊对着那隐隐可见森森白骨的手掌冲了下去。清水混合着鲜血把马车的地板也几乎染成了红色,这一幕也染红了苏娘的双眼。
视野早已被红色取代,红色的血肉,红色的地板,红色的手掌,她似乎一时间分不清到底那些是皮肉那些是鲜血,甚至连地板都分不清,只有那依稀可见的白骨依旧是那么刺眼,哪怕一片红也清晰可见。
一个水囊的水很快就冲完了,她又拿出另一个水囊冲了下,见冲出来的水已经呈现淡红色,伤口上的鲜血被冲洗干净,皮肉翻开微微向外卷起,光是看着她便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敢再碰那个伤口,又重新撕了一块干净的布条把伤口绑住包扎起来。待她做完一切发现姬墨舒的唇瓣已然变的苍白,呼吸略显急促,她又连忙拿出一盒参片。
“快,你先含住这个。”
姬墨舒老实把参片含在嘴里,浓郁的参味从口中绽放,总算是让她无力的身子恢复了一些气力。她看着板着脸一言不发的苏娘,弱弱的问了句,“你生气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不过好在苏娘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就这么安静的靠在她身上,但那越发攥紧的手却分明告诉她苏娘心里头定然在埋怨她。
“对不住,我……我不是有意的。”她喃喃的道了声歉,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道歉,只知道苏娘在生她的气,她就必须道歉。
“你道什么歉?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再撑一撑,我们很快就到医馆了。”苏娘干巴巴的说了句。其实她没有生气,也知道不该生气,可有时候人就是如此情绪化,生不生气不是她说了算的。特别是看到姬墨舒伤成这样却一声不吭她心里头就很恼怒很别扭,可是具体在恼什么却也说不清楚。
明明她很清楚姬墨舒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人向来是要强,虽然性格柔弱,可柔弱之中有比任何人都要坚强的固执。但是方才她知道姬墨舒一声不吭她就各种不痛快,给姬墨舒清洗伤口的时候姬墨舒还是一声不吭她就更觉得心头那股不知名的恼怒更甚了。
这时候的苏娘似乎也才浑然发觉自己的细微变化,这位八面玲珑生着一颗七窍心的孤家寡人生来便至高无上,她从小就享尽了阿谀奉承,也习惯了阿谀奉承,觉得世界该围着她转,所以与姬墨舒在一起之后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享受起了姬墨舒的臣服与示好。可是方才,姬墨舒明明依旧如以往那般表现的很好不让她烦心,可是她却不痛快了。
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异样的感觉几乎瞬间就把她引以为傲的理智摧毁,让她可笑的生气了闷气。
姬墨舒,真讨厌。
可是事到如今现在不是算账生气的时候,她握着姬墨舒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感受着掌心下传来的湿润。明明受伤的不是她,可她却不停的在冒冷汗,甚至身体也在泛起阵阵寒意。
鲜血渐渐浸透捆绑的布条,随后蓄积在一起滴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细微的。
滴答。
一声。
滴答滴答。
两声。
马车的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很嘈杂,马蹄铁撞击地面的声音同样清脆,但就是在这么一片混乱的嘈杂声中她硬是听清了那细微的滴答声。连串的滴答声就好似黑白无常踏马而来,让她不禁越发焦灼。
姬墨舒不敢再说话,心底却不禁泛起了丝丝甜蜜。从看到骇人的伤口开始她不是不疼,只是更多的是为此感到庆幸。若不是她接住了这一刀,这刀或许会直接劈中苏娘的脖颈,放在心尖上的人会因此身首异处。虽然此刻她伤势似是有点重,但借此一次也发现了苏娘展现出以往所没有的东西,两相对比之下她觉得自己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