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外人看来,他表面上仍旧淡定闲适,内里如何翻江倒海只有自己知道。
在洋洋自得于让郁桃变得像个活人的时候,惊觉自己已经无法从这样的游戏中抽身,如果这场交往仍旧可以称为游戏的话。
要建立起这样可以互相影响的感情纽带,代价是牺牲部分自我控制权,周时桉不以为然,对于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来说,偶尔失控的神魂颠倒滋味过于美妙,这样的牺牲也是畅快的。
他大学本科念的是数学,硕士转商科,数据分析思维印刻入脑中,加之实战了许多年,嗅觉十分灵敏,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异常数值。
郁桃就是一个偏离了正常运算结果的异常数值,他决定暂时置之不理,解决异常值并没有那么容易,直接抛弃这个运算模型也做不到。
一向激进的他第一次使用回避战术,回避思考这段关系可能的走向,感觉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因为过于敏感的直觉,使他在享受这段关系的同时仍感到一丝危险,而在危险中恋爱,仿若行走在剃刀薄刃上,吊桥效应使他加剧了这份爱。
当然,周时桉不会使用“爱”这个字,那太过于正式,他认为“迷恋”一词恰好合适,他承认自己迷恋郁桃。
细究起这迷恋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过高的沉默成本——投了太多钱、花了太多时间、占去太多心思,这个劲头就算是拿去做项目,回报必然可观,可投在郁小姐身上,似乎什么都没得到,于是不甘心,拖着耗着也要坚持到有满意回报的那天。
或许是因为他长久行走在孤寂中,偶然在她身上嗅到了故人的气味,便想留住那股熟悉感。
又或许是因为她本人。
周时桉不打算追根溯源找出一个合理正确的解释,他只看过程和结果,原因不重要。
老板最近有些阴晴不定。
第一个察觉不对劲的是李助。
连轴转了叁四天,整个团队都十分疲惫,老板却意外的有激情,拉着叁个部门负责人又开了个小会。
重点是讨论投资银行和承销人的方案。
“会计师事务所和法律顾问已经确定……”
二秘在汇报工作,周时桉微微拱着脊背,十指交迭搭支起下巴,人家发言没结束,他就忍不住去看手机屏幕。
二秘说完,李助关灯、打开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出策划案,从老板身后时一晃而过时,看到郁小姐的微信界面。
“南汽近叁年的财务数据已经没有问题,只要下半年不掉链子……”
周时桉摁下手机,靠回椅背喝水,攥着空水瓶说:“只要?”
李助立即道:“是我口误,一定。”
老板的脸色不怎么好。
李助继续往下说,幕布上投过叁分之二的页面,一阵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
这样的场合,只有老板能不静音,李助适时闭上了嘴。
周时桉出去接电话,回来时,眼角眉梢隐约挂上喜色,李助快速讲完剩下几页,环扫办公室疲惫的众人一眼,请示说:“周总,明天一早还要瑞银的人有约。”
周时桉盯着幕布上的黑色字体,手一扫,接腔说:“辛苦了,先撤吧。”
李助和二秘松了一口气,将手边的材料装回文件袋,和其他负责人作鸟兽散。
窗外一片华灯初上,周时桉又开了一瓶水,咕咚往下灌,屏幕边角上提示有几封邮件进来,看了下发信人,才点进去阅览。
李助折返回来,递过来几份文件,顺口提醒他郁小姐的生日是下个月叁号,是否要准备礼物或安排行程。
周时桉坐在大写字台后面,拿起笔埋头签完两页纸,才抬头说:“我过自己的生日都没这么早准备。”
李助扶了扶眼镜,神情似笑非笑。
将走之际,周时桉的声音响起:“机票先订吧,回不回得去另说。”
回国的念头一冒,他本能地觉得离谱,到晏州没有直飞航班,要先落地平京,来回一趟需坐小时的班机,还要倒时差,成本过高。
这个念头像旋风一样刮过胸腔,周时桉不自觉便以那个日期作为标杆,将大小事务紧赶慢赶排在那天之前。
郁桃的生日那天,他在飞机上睡了全程,实在睡足了,落地前自然而然醒过来。
本来可以白天就到晏州,差遣司机时惊动了周严,周时桉只好先回家述职。
在停车场下车,余光一扫,角落里多停了一辆陌生的轿车,浅蓝色车身,有些张扬,不是周家人会开的。
抬手看表,预估着半小时交代完事。
才进了屋门,转过屏风,一声“时桉”从小客厅那儿飘来,他未顿脚步,一望,方正一块二十平米的中式客厅里坐着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