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从她手边袭来,左手那只玉净瓶爬上了丝丝缕缕的裂纹,在她惊讶的目光中缓慢且彻底地四分五裂,无数细微的碎片从她玉白的指间坠落,那里头盛放的慈悲之水倏忽之间如汹涌的狂浪一般席卷了整个南海,浸没了每一棵翠竹。
“菩萨!”两位童子被这泼天的水势震慑,失声喊道。
尤邈的死都没能让她有一瞬的动容,可这一刻观音的脸色却终于变了,她顺着水势看向那大片的竹楚。
南海这些万古长青的翠竹在这一瞬间争先恐后地开出了细碎而沉闷的白花,每一株都绽开了并不美丽的花朵,一缕缕佝偻垂坠的模样像是夏日里腐朽的姜花。
“青竹开花了。”童子们惊恐地看向那些白花。
观音的脸色也不好看,竹子是不能开花的,一旦开花,那这些翠竹的死期便也到了。
尤其是南海的竹楚是决计不可能开花,也不可能死去的。
但下一秒,那些因被净瓶水淹没而盛放的翠竹便在刹那之间失去了所有青翠的颜色,化作了大片大片枯朽的深灰色。
水势退去了,她的竹楚也彻彻底底地枯死了。
观音低头看向坠地的净瓶,柳枝也惨淡地坠在地上,毫无生机的模样。
观音沉默了片刻,施法将净瓶召回手中,佛印凝结,灵光流转,试图将它拼凑成原样。
无济于事。盛放慈悲力量的净瓶已空荡荡的,里头没有一滴水了,它的瓶身任观音如何施法也仍旧千疮百孔,处处是裂纹。
像南海这片枯死的竹楚,再也不能复原了。
两位童子噤若寒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退下罢。”观音捏着这只净瓶,疲惫地开口。
“是。”
观音翻转着手腕,运转佛力,金色的佛印澄澈光明,毫无晦暗之意。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掌,思考了许久。
那只魔的死根本不重要,可是她的竹楚、她的净瓶可比那只魔重要千百倍。
她没有杀他啊,为什么净瓶会碎掉呢?她难道还不够仁慈吗?
是他自戕而亡,与她何干?观音想着,不觉叹了一口气。
真麻烦啊,他为何一定要跑到南海来自戕,想死的话何处不能自戕,平白给她惹出这些祸事。
观音有些烦躁,指尖一晃,坠地的柳枝便化作一道青色灵光直奔天地之间。
罢了,还是先将他留着罢。她勉为其难地想。
只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尤邈只余一魂一魄,自戕之时更是受阴血阵反噬,瞬间魂飞魄散,连一缕碎片都未曾留下。
柳枝无功而返,并没有带回尤邈的魂魄,观音这才讶异地看了一眼,而后正色起身,施法结印,开始试图召回尤邈的魂魄。
一刻钟过去,地面的水迹还未干透,观音也始终没有召回尤邈的魂魄,只勉强搜寻回了一把破破烂烂的魔剑。
观音握着这把剑,看向那大片灰败的竹楚,这才有了一丝丝的无力感。
就凭他的死,就要毁了她的竹楚、她的净瓶?观音握紧了手中的魔剑,琉璃般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嗔忿之意。
但她还是不能为此动怒,她默了默,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