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旁,丹妘却拢了拢散乱的长发,随意披衣而起,起身坐在凉亭内。
澄滢的月色下榴花摇曳,练华似水般静静淌过,竹亭里挂着四只微亮的红灯笼,外头有乐人咿咿呀呀的唱曲声隐隐传来,辨不清唱词,她斜倚的身影像风中的伶仃花枝,格外寥落,不知是不是在听曲。
无边风月,她却孤寂。
流水轻哗,花影重重,她的眉眼也似夜雾般朦胧,叫人看不清。待尤邈察觉之时,才发现已盯着人瞧了许久。
“你在想什么?”有些突兀的,他开口问道。
“在想闇与明,缚与解。”她没有回头。
尤邈挑挑眉:“你是在说佛法?”
丹妘轻声应了,尤邈起身,按记忆里道:“若有缚则有解,若本无缚其谁求解,无缚无解则无乐厌,是为入不二法门。”
丹妘这才回头看那人随意和衣而起,他丝毫没有觉得此时同一位倡女论佛法有多荒谬可笑,只是依言答了,“闇与明为二,无闇无明则无有二,于其中平等入者,是为入不二法门。”
这只魔竟读过佛经。丹妘看他走来。
“公子念佛?”
尤邈摇头,懒散地坐在她身旁,长臂搭在碧栏之上:“不,我只是听闻佛法深奥,潦草读过一些,结果不过如此,甚为无趣。”
丹妘笑道:“那何为有趣?”
“捉摸不透的最为有趣。”他随意折了片草叶子挡在右眼,隔着草叶去望月亮,“可惜这世上也没什么有趣的。”
“公子是为有趣而来?”她轻轻笑了。
“是。”尤邈很是傲慢,“天下的书我已读腻了,再没什么高深之法。”
丹妘忽然凑近了,抬手摘掉他眼上草叶,她挡住了月色,尤邈的目光中只映着她柔和的眼眸:“我听闻聆音观有诸多藏书,也许有公子未读过之书。”
尤邈有些怔愣。
她摘了叶子,轻轻握在手中:“是我去聆音观上香之时听闻的,也许公子可以一看,天下之书是看不尽的,有些道法亦是钻不透的。”
奇怪又凌乱的对话持续了这一夜,尤邈由此安然入眠。
天亮之时,她仍倚在凉亭,晨曦落在她的裙角,她怀中抱着两三支水灵灵的白色姜花,见他醒了,转头笑着递给他:“公子去拜访总要贡些香花。”
他接了下来,闻得扑鼻的清香,抬手递给她一锭金子。
丹妘有几分惊讶,但并不接,轻声道:“几支花而已,不必以金换,送公子的。”
很古怪,这个凡人逆来顺受,身在花柳之地,却又信佛,更不要他的赏钱。
尤邈收起金子,点了点头:“那我改日再来寻你。”
离去之时,他余光瞥去,丹妘并不看他,站在榴花树下轻轻抚花。
他轻轻捧起怀中姜花,低头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