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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第1页)

群青能说出这样的话,纯粹是揣摩对方的心意。陆华亭这两日心情似乎很好,换位思考一下,若是陆华亭这般落在她的手上,她亦会得意。话音刚落,群青感觉一股力道将她拽到他面前,只觉他垂眼摆弄了一下,那桎梏很快松开了。群青趁机活动了下手腕。陆华亭长睫微动,没有看她,望向人声鼎沸的一楼:“此处不安全。看下面,靠雕花柱那一桌。”群青望见七八个大汉围着那张桌子掷筛。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无意间抬头,让她凝见了正脸:“好像哪里见过,是崔伫那个庶弟。”“崔好。”陆华亭说。群青记得崔家人已尽数没入监牢,也记得其中有个叫崔好的,携带崔家宝库的钥匙越狱而出。孟光慎领了圣人谕令前去追他。她再观察这赌场,热闹之中仿有杀机流动:门口守卫已靠在门板上打盹,浑然未觉有几个穿百姓衣裳的人混进来,转来转去,似在找人。一会儿也许有打斗,难怪陆华亭将她放开。不过,倘若这些人是孟相的追兵,为何陆华亭跑得比孟相的人还快,似乎对崔好的行迹了如指掌。她稍加思索,道:“崔好是你故意放出来的?”陆华亭微笑不语,反而掀起眼望着她,烛光倒映在他眸中,让群青有种错觉,仿佛眼下什么事情都不及他对她的好奇:“为何戴羃篱?”群青拂裙坐在他对面:“感觉此地不安全。”“知道乱还来,何事这么急,不能等某晚上回去?”陆华亭帮她添酒。桌上摆着一盘未动的乌饭糕,群青忙活了许久,腹中微饥,刚要去夹,盘被陆华亭挪开,他招呼一旁站立的侍女道:“冷食有碍口感,拿去回锅蒸一下。”东鹰坊的侍女亦是娇媚伶俐:“哪能如此慢待郎君,给您上一份新的。”乌饭糕很快端上来,热腾腾的清香扑面。群青却没有动筷:“长史到底想要多大的筹码?从没见过有人如此对待政敌的。”蒸气背后,陆华亭闻言一笑:“娘子听说养蛊相戏的故事?”他说:“传说城东有个武人,在坛中养蛊,种在自己后背,以修炼不坏功法。尤以最烈最毒的蛊虫,最有裨益,就怕半死不活,以致功力不得寸进。”群青安静听完,道:“我只听说过养蛊反噬。”陆华亭神色一顿。她已撩开羃篱,吃起了乌饭糕。“方才去哪儿了,”陆华亭停顿一下,“六娘?”听到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来,群青眼睫一颤,便知文素肯定已将事情禀报给他。“去金街找了一位故人,看到几家老丝商,不约而同都破家败业,长史不觉得有些凑巧吗?”陆华亭道:“娘子难道是来帮某行公务的?”群青道:“我要跟长史说的话,你可有时间听?”陆华亭垂眼望着楼下。那几人打量着每桌的赌徒(),慢慢靠近崔好那张桌子。群青夹起一块乌饭糕?()_[()]?『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手腕一转,掷向楼下,不偏不倚丢进崔好后衣领中。崔好正赌得入神,只觉得一温热之物落进衣服里,当下捂住了后颈,他一扭头,窥见了游走的杀机,登时冷汗直冒,顾不得找罪魁祸首,趁那几人没有看见他,悄悄地混入人群中去了。望见此景,陆华亭眸色微深,只笑了笑:“本来娘子可以一边说,一边看戏,现在没戏看了。”他并未生气,可见崔好确实是他故意放出的鱼饵,把握在他手中,钓着孟相的人玩。群青道:“我可以是阻碍,也可以是助力。只想问长史之前说过的话,还作不作数?”“某说什么了?”“你说清净观的事,不是燕王所为,你在找杀人的那个人。”陆华亭凝神。群青道:“我有亲人死在清净观,又有亲人,可能死于赵王和孟相之手,我想亲手查清楚。你我所图既有重叠,何不合作?”陆华亭有些意外,许久才道:“你想回宫?”群青吃着乌饭糕,语气清淡:“这不是长史想要的吗?”陆华亭便知她为何上心叙州的事。她在积累筹码,与他交换。偏生她的脸隐在羃篱后,看不清神情,心内不知为何并不畅快,茶杯上的手指攥紧。“太子怀疑,我要长史帮我解决,叙州公务,我会帮长史解决。”群青道,“请问筹码够吗?”“不够。”陆华亭饮尽杯中酒。群青闻言,一时无言以对,只从袖中取出丝帕包裹好的玉沸丹:“我还给长史带了一样东西,加上此物总该够了。”她说着,提起桌上的酒壶给陆华亭添满。看诊时,那妇人说的叙州丝商流行喝“玉沸酒”,不知玉沸丹和酒如何结合。群青看了看手中玉沸丹,径直将玉沸丹丢进酒盏内。谁知,玉沸丹入酒便迅速融化,顿时泛出沸腾一般的酒沫,一股浓郁的幽香随之而出。群青更没想到的是,这香气散出来,路过的小厮,侍立的婢女,还有几个匆匆行路的赌徒,全都将目光投过来。那是一种粘稠而贪婪的目光,令群青如芒在背。

不多时,有个更加美貌的侍女从暗处走来,忽对二人恭敬道:“郎君与娘子可是远道而来的行商?我家老板请二位入席。”群青望向陆华亭,陆华亭也看了她一眼,显然他也没料到此种状况,不动声色将杯盏端起,吹开浮沫,抿了一口,“你老板是何人?”群青登时指节泛白,陆华亭无谓地瞥过来,倒像安抚。侍女见他喝了一口,垂下眼:“老板姓宋,是如今叙州最大的丝绸商行主人,就在隔壁花月楼设酒等候。”陆华亭闻言便站起身来,又向群青伸手。两人便这样挪了位置。上楼时,陆华亭掸掸衣袖:“听说东鹰坊是宋公子()的私产,某专门过来等候拜会,一次也没碰上,未料喝口酒,竟惹得宋公子主动相邀。”侍女马上惊恐道:“郎君说笑,老板只是与这东鹰坊主人认识,不知哪里来的讹传,东鹰坊与宋公子毫无瓜葛。”群青心道,大宸禁赌,若真是私产,他自是不肯承认。赌坊老板是宋问,她心中有些后悔。方才不该让崔好跑了,恐怕今夜陆华亭原本是要生事缉拿宋问,她担心一枚玉沸丹,打草惊蛇。但能见到宋问,陆华亭自然不愿放弃这等机会。进了厢房,第一眼望见的是满桌河鲜,边缘的盘子几乎要从桌上掉下来,群青却毫无食欲,因为屋里也有那股幽香,屏住呼吸也没用。“在外面便听见了,兄台竟是早就认识宋某吗?”宋问年轻,模样清癯,身着绸衣,向二人拱手见礼。不像商人,倒像是书生。只是此人眼底也有一点黑,令群青想到了孟观楼。便听陆华亭道:“鄙姓孟,带着夫人自剑南道过来买丝。常言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入叙州第一件事便是打听叙州最大的绸商是谁,以后还要仰仗宋老板。”说罢,还从袖中取出一匣明珠递给宋问。宋问会意,笑着请二人坐下后,看看陆华亭:“原是来进货的,那还不好说?宋某手上,正好有一批织花双绉……”只听羃篱下传出冷冷的声线:“我们是要卖给胡商,胡商压价本就厉害,双绉太贵,何况是织花的,挣不到钱。”宋问一顿:“那还有叙州盛产的古香缎……”“胡商说了,今年与西蕃停战,宫中送了大量古香缎入西蕃,恐怕也卖不上价了。”群青道,“眼下西域时兴的,正是几年前的新料,我们想要提花罗,不知价格比往年何如?”宋问稍加思考:“一匹,得五十两银吧。”“太贵,比之苏杭价高,今年尤其高。”说着,便起身,扯扯陆华亭的衣袖。宋问急忙拦住他们,望向陆华亭:“家里生意,似乎是娘子做主。”陆华亭瞥了群青一眼:“见笑了。”宋问靠在椅上,再也不敢小瞧这羃篱娘子。方才一试,此女对丝绸原料、价格了如指掌,再瞧这砍价时凶悍模样,岳父还来信说有人自长安来查案,只怕是草木皆兵了。“不过是一批提花罗而已,若能结交孟兄这个朋友,送给你们又有何妨。”宋问话锋一转,“不过,宋某好奇,娘子的玉沸丹是从何而来?”群青思忖片刻:“我们打听丝商的时候,遇着个娘子因家人生病筹钱,说此物可以强身健体,在丝商中颇为流行,将玉沸丹卖给了我们,只是不知如何服用。”“此物的确可以强身健体。”宋问笑出犬齿,“你们的饮法也并无错处,只是用普通的酒,未免暴殄天物,某今日款待,娘子尝尝?”宋问说着,推开一匣,用银勺将玉沸丹置入酒盏中,将那杯沸腾着幽香的酒,敬奉群青,双眼观察着她。群青犹豫着未接,身边横出一只筋骨分明的手,将酒杯截下。陆华亭望了眼酒液,喝了一口:“娘子平日不饮。”他方喝一口,群青忽地握住了酒杯。两人气力相较,陆华亭隔着羃篱望她。宋问只见那羃篱娘子细长柔白的手,发了力竟使酒杯不得寸进,不由笑道:“孟兄连饮酒都要被管?”“我不饮,他也不能贪杯。”群青将酒杯夺下,拿尾甲蘸了一下,“我倒是奇怪呢,宋老板这般劝人贪杯,难道其他人的娘子不加阻止吗?”宋问早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此时两颊微红,长长吐了口气,闻言笑道:“夫人说笑了。既是强身健体,对房事也颇有助益,其他人的娘子高兴还来不及呢。”两人都不说话,群青只觉周遭似乎冷了几分。这一静,便显出楼外的兵戈喧闹之声。宋问刚从酒劲中缓过劲,门便被撞开,小厮道:“东鹰坊那边出事了,死士,有死士在内里杀人!好多血,其他人慌了,也纷纷地往外跑。”宋问低声道:“仆妇呢?”“大理寺卿带着人马刚刚赶来,撞上了,不知为何县驿没有通传,说是要查封了东鹰坊,只怕连累了老板您……”“大理寺的人?”宋问一下子便醒过了劲,眼里闪过一线慌张,顾不上陆华亭与群青请辞了,只敷衍拱手:“孟兄倒时一定联络宋某,恕不远送了。”群青随着陆华亭出来,上了驴车。狷素与文素冒出来,群青便远远地坐在了一边:“他喝了一口酒。”狷素“啊”了一声,只看向陆华亭,见他毫无异状:“那赶快找个医馆。”“不用。”陆华亭无谓道,“不过一口而已。若不亲尝一口,如何知道宋问是怎么一点点掏空了旁人家产的?”回到客栈,一行人迎面碰上一个提灯的老人,他一见群青回来,神色总算从不安变成欣喜:“六娘,你没事吧?”竹素紧随其后:“实在是拦不住他啊。”群青安抚李郎中,她要了碎瓷片,将尾甲上的酒液刮下来,递给李郎中:“师父,我是去寻玉沸酒了。此酒害人,还请您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这时,她想起什么,拽住正要上楼的陆华亭的衣袖:“师父,给他诊个脉。”李郎中刚要动作,群青忽地被陆华亭反捉住手腕,这股力量将她带上楼,拉进阁子内,抵在了合上的门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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