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眼底蓄满的泪水已经溢出了,滴在了她的手上,她的脸上,甚至滴进了她挣扎时张着的口中,温热咸湿的泪。
母亲说爱她。
她放弃了挣扎。
她不再蹬腿,不再抓挠,也不再哀求。
母亲爱她,母亲说爱她。
她是不是已经死在了那夜,死去的灵魂去到了平院,然后遇到了平院里披头散发的那个护工,护工也是面容狰狞,两眼发红,总是冲她大吼。
是的,就是这样的,护工总是很生气的咒骂她,护工气到身边有什么就会拿什么打她。
因为护工的丈夫经常摸她。
可她一点也不喜欢被摸,那温热粗糙的皮肤摩挲过身体时,她好恶心,她觉得好恶心。护工的丈夫恶心,自己也好恶心。
她好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所以护工会打她。
护工骂她下贱,骂她年纪轻轻不学好,骂她勾引她的丈夫,所以护工一生气就打她。护工的丈夫也会打护工,护工被打以后也会来打她。
好痛,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她想逃跑,她好想逃跑,她真的好想逃跑。
她跑了,就在那个冬天,就在那个堆满了厚雪的冬天,她跑过了。
然后她被护工抓回了禁闭室,护工怕她再跑,把守着平院的野狗的链子用在了她的身上。冬季结了层薄冰的铁链缠绕在颈间,又是熟悉的窒息感。
可她已经被母亲杀过了。
禁闭室,潮湿阴暗的禁闭室,狭小封闭的禁闭室,里面堆满了杂物,堆满了各种杂物,什么都可以拿来打她,也滋生了各种腐臭。
她跑不了,她总被关在那里,护工只打她的后背。她怕得顾不上潮湿,顾不上肮脏,怕得蜷缩着身子往角落躲,怕得整个后背往那腐朽生臭的墙壁上靠。
墙壁漏风漏雨,潮湿粘腻,还有青褐色的青苔,滑腻腻的,冰冷刺骨。她的背部被抽出一堆伤口,只能靠着湿冷的墙缓解灼痛。
她不敢跑了,护工会打她,会饿她。
做鬼也会饿的。
饿得想把自己也吃掉。
她想起来了,她全部想起来了。那些被封闭的记忆,被她埋藏的有关母亲的一切,被她埋藏的有关护工的一切。
贺知意全部记起来了。
她知道为什么要忘记母亲了。
她也知道为什么只记得阴暗潮湿的禁闭室了。
痛苦的过往如浪潮般袭来,贺知意被卷进了深海,暗无天日,冰冷刺骨。她会淹死在回忆里的,死在噩梦里。
她的一生将会永无安宁。
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一切的一切。
都会永远烂在过往中,腐烂,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