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锐恒只是拨开挡在她眼前的头发,轻轻抹去了她眼角的泪。他很不会安慰人,只能重复着说“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他松开了紧箍着她的手,坐回到了沙发上,佝偻下背,如同沙发上众多靠枕中的一个。他说:“你走吧,我不拦你了。”
王晓菁像一个幽灵飘到了门口,穿墙而过般倏忽就不见了。电子锁轻轻一响,罗锐恒一个人坐在满屋的黑暗中。
王晓菁站在无人的马路上。路灯的白炽光洒在地面上,像泛着寒光的锡纸片。空气里凝结着冰霜,天气预报今日有雪。雪大概在厚重的乌云之上累积着力量,到现在都没有下。
出租车来了。她上了车,脑袋重重地捣在车窗上。这一刹那似曾相识。
出租车停在红灯前,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一辆迈巴赫停在后面。
透过车窗,罗锐恒能看到王晓菁把头靠在了旁边,她今晚对他也是这么做的。从饭店出来,他把她扶到了车后座上,嘱咐代驾司机开慢一点。她本来坐得很直,他以为她是醒着的,问她刚才说家里欠的债是怎么回事。他没有等来回答,等来的是她脑袋重重地倒在了他肩上。
罗锐恒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坐着。他歪头看她,往下蹭了一点,好让肩膀的高度合适,就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王晓菁的家。
罗锐恒推开王晓菁问门牌号,可她醉得不省人事。他给赛玲娜打了两个电话,也没人接,他只好把她拉回自己家。代驾司机把王晓菁背在他背上,她又滑了下来。罗锐恒只好抱起了她。他把她带回家,放到了床上。她手脚冰凉,身体软绵绵得可以倒向任何方向。他倒来茶,把她扶起来,掰开她的嘴灌了点进去。
这一次她总算睁开了眼睛,可是只看了他一眼就又昏睡了过去。人喝多的状态千姿百态,王晓菁既不发酒疯,也不唠叨,就是安安静静地昏睡。她倒在他怀里,像猫找到了一个舒适的窝,舒适得手脚都扒在了他身上。那张平日里好胜机敏的嘴离他的下巴只有一寸远。
罗锐恒看着那张抿着的嘴微微张开,发出呼吸的气息和断断续续的话语,低下了头去。
雪大了,前方的出租车开动了,开得很慢。罗锐恒打开雨刷,慢慢跟了上去。他开车时想着,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抱她了?
王晓菁下车时,双脚踩在了铺着浅浅雪子的地上。
又下雪了。时间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一切回到了原点。在不知道真相前痛苦,知道真相后仍然痛苦。因为她甚至都没办法报复那个令她痛苦的人。
今年的初雪特别大,大到像成熟的、北方的雪。王晓菁迎着大雪逆行着,没发现罗锐恒在她身后下了车,目送她走进楼里。
雪像刀片扑面而来,割得人脸上生疼。罗锐恒想起他方才抱着王晓菁时低下头去,听到她在耳边说道:“太痛苦了……为什么是你?”
他能做的就只有紧紧抱住了她。
王晓菁第二天到公司,什么都不想干,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连艾瑞斯都说她头上笼罩着一层低气压,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王晓菁用一个嗯字回应了他。
“‘嗯’是几个意思?连我都不想理了?我看你以后是不想好好做项目啦?等你要查数的时候可别来求我啊!”
“没有以后了,我要走了。”
“啊?你走去哪?跳槽吗?”
“不知道,先离开罗申再说。”
“你是要裸辞啊?哎哟,谁得罪我们的大宝贝了?是罗总虐待你了吧?要去吵要去闹啊,就这么走了算什么事?自己的利益自己要去争取,憋着气小心得乳腺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