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溯噎了噎,总不能说自己站门外在听墙根罢。
柿子挑拣软的捏,她不搭理油嘴滑舌惯会狡辩的“蒲典”,神色不愉地盯向端着空茶杯站在门槛里面不吭声的李清赏,那模样显然是在等“软柿子”主动道歉。
泼出去的剩茶水有些泼在那溯鞋面以及裙摆上,李清赏伸手拍了拍那溯前肩上并不存在的水渍,微笑着诚恳道:“咱们一直以来不都喜欢溜着墙根泼剩茶么,怪我怪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在外头,快进来坐,外面多热啊!”
那溯陷在被泼水的愤愤然中,又不好意思把事闹大,迈步进来时那脸色格外精彩,盛春波忽然感觉,看李夫子摆着笑脸打别人闷棍其实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愧是殿下相中的人嗷,下手就是黑。
“这样快收拾干净了,”那溯把差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叹道:“六载,六载春秋一晃而过,到头来啥都没剩,”她忽然指着光秃秃的条案墙面,“这里挂的圣人图呢?”
问着转过身来,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李清赏和盛春波,道:“这副圣人图是当年学庠初开时,老布教司司长所赠,你们拿走了?”说着再指空无一物的条案两,“两只钧瓷花瓶呢?山长不在,我和列鑫渺离开了,学庠是你两个在看管,东西还能不翼而飞?”
这点小把戏不值一提,李清赏笑着摇了摇头。
“呦,”盛春波模样懒散坐在椅子里,话语揶揄,像开玩笑,又像讲真,“东西不见了,是我俩看守不利呢,还是我俩监守自盗呢?”
“李夫子,”盛春波提议道:“不然我们报官罢,都是公门之物,布教司已经将那些东西点列在册,别两个月后他们来收东西,对不上册可如何是好。”
“你别拿人寻开心了,那夫子回来肯定是有事。”李清赏说着到自己书桌抽屉里取东西,看向那溯:“半个时辰前,列夫子刚回来给她的转任书盖过学庠公印,那夫子也是来给转任书盖公印的罢?”
“嘿嘿。”盛春波没忍住,咧嘴笑出声,心说原来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娘子这腹黑又正经的大尾巴狼习性,颇有殿下风范。
那溯平日泼辣爽直作风,来时只是心里发虚,怕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才虚张声势,想要找点事先发制人,好不叫蒲典李清赏这两个吃皇粮的笑话,怎料蒲李二人作风竟一改常态。
那溯最不吃素,大手一挥走过来,从挎包里往外掏东西:“李夫子正好提醒了我,我确实有书文需盖公印。”
她把书文拿出来,卷起一半只露出需要盖章的部分,戳戳空白处道:“就这里,盖罢。”
李清赏手拿印章没动,从抽屉里拿出本薄薄的线订簿子,尽量轻声细语解释道:“山长出事后,布教司按理说要收回学庠公印,然因日前清点学庠物件时,需用公印处良多,故布教司暂把公印放在这里,放印时上面千万叮嘱,用印时一定要记录与核实,所以,我方便看下你这份书文的全部内容么?”
若不仔细些,到时候出了事谁负责?
那溯手里抓着半边书文,一动不动盯着李清赏看,斜对面,盛春波罩着“蒲典”的假面,光明正大抱胳膊看热闹。
李清赏的目光坦诚而平静,那溯犹豫良久,放弃般撒开手:“看看看,拿去看,难道还害怕你笑话不成。”
需要盖章的书文被抓得出现些许褶皱,李清赏满脸公事公办神色,边让那溯在簿子上登记,边认真看书文内容,确定无误是普通接纳书,便给盖了学庠公印。
接纳书和转任书虽皆是转教学庠之书文,然也有细微不同,二者之间隔有等级,薪酬待遇不同,信任等级也不同,对方学庠给开具接纳书而非转任书,代表出事时对方学庠可用那溯是“问题学庠”夫子之由,撇清自己责任,而让那溯独自承担。
那溯本以为拿出接纳书后要被笑话一番呢,毕竟此前她在这间屋子里说过蛮多自吹自擂的话,把自己捧得非常有面,而当盖章未遇任何刁难顺利完成,她反而觉得更加丢脸。
收起接纳书,“多谢”二字卡在喉咙,那溯收起这张纸,犹豫片刻,道:“方才走到门口时,听见你说想要自己开学堂,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