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乃直臣,注定一辈子在朝廷横着走,哪怕遇佛佛拍,遇神神打,他也绝不会改那尽职尽责的直性子。
至象舞朝,和光主持的内阁按照对待咸亨帝的要求对待象舞皇帝,遭到了皇帝机关算尽的抗争。
皇帝给发妻皇后砸钱花、随便花,内阁不同意;皇帝要处理鄣台三思苑等势大根深的非皇权势力,内阁不同意;皇帝要在大选上多选美人扩充后宫繁衍子嗣,内阁不同意;皇帝开西苑骑射为小舅子庆贺封官,内阁不同意;皇帝死了亲爹要尊亲爹为皇考,内阁还是不同意。
内阁不仅不同意,还顶风作案要继续削减大内花销预算,皇帝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于是不顾老丈人之劝,在朝堂暴起拉山头,以大礼议之名纠集起帮忠君之臣,尊了他亲爹宋王柴庄懋为皇考,事后挥大棒子把和光捶下首辅台。
“所以和光下台了,你们童山长被七拐八拐的因果牵连,也锒铛入狱了。”
六月初的夜空星辰漫天,井葵小院里,柴睢躺在摇椅里打蒲扇看星子,说着偏头看眼一茶几之隔的李清赏,继续道:“童山长被爆出贪腐,布教司里某些官员怕自己遭到牵连,便有了你们学庠如今面临售卖的结果。”
李清赏至今不敢相信童山长在她面前被官差戴上枷锁拖走的样子,手里蒲扇摇着摇着停了下来:“那天我去霍氏医馆探望童山长,想顺便再和他聊聊购买书纸之事,我前脚刚医馆进门,公差后脚冲进去拿人,我一句话没来得及与童山长说。去我们学庠清查的官差说,童山长贪·污·受·贿是人证物证俱全,柴睢,我们童山长真·贪·腐了?”
柴睢笑笑,没说话,童山长贪没贪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要他坐实贪腐的罪名,足够把那小老头打下十八层地狱就够了。
“学庠里现在乱得很,童山长被抓至今半个月,部分学生不念了,有两位女夫子也基本说好去别个学庠教课,我看到不了秋天,在读学生就会彻底走完。”李清赏从柴睢欲言而未言的笑里,想起布教司和刑部联合下的文书。
文书禁止延寿坊学庠今秋再招收学生,这季结束,延寿坊公建女子学庠就要被卖掉。
“赶在昊儿今年升班前,我得快些再找个差事来,”李清赏挥了下蒲扇拍在腿上,像在打蚊子,又像在打自己,似不甘心般再问柴睢,“我们学庠真保不住了么?”
分明是六月闷热夜,柴睢那张嘴说出来的话偏如此冰冷:“你当文书上的汴京府大印是闹着玩呢,没戏。”
“哎,”柴睢望着夜空上接连成片的璀璨星子,随口道:“你要不要自己办个小学堂?”
李清赏内心深处似乎轻轻跳了下,人却惊讶得险些从摇椅里蹦下去,翻起身道:“你可知办私人小学堂有甚么要求,需跑多少衙门办手续,需几多钱财往里扔?”
她打听过,麻烦的不得了,前期花费投入也是高得不得了,没点人脉关系和银钱积累压根别想。
柴睢一派淡然:“随之刚辞官时,尝想自己办个小小学堂,相关东西已然准备齐全,她忽又决定去前街学庠任教。”
“为何?”李清赏问。
“好像是因阿照女弟于漪白,”柴睢脚尖在地上轻轻一蹬,摇椅慢悠悠前后摇动起来,“于漪白找随之时每每随之都在忙,有次于漪白找随之陪她去哪里,随之抽不开身,于漪白独个去了。”
不料这丫头路上被人抢走荷包和首饰,还受了点伤,而后随之就背着夫子箱按时踩点上下差去了,她要把时间腾给于漪白。
李清赏爱凑别人热闹,对于梁园里的事却是不多打听不多琢磨,此刻问了句:“舒督总女弟也是谢夫子女弟么?”
柴睢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声,揶揄道:“倘你是我女弟,则阿照和随之也是拥有同一个女弟的。”
“哎?”李清赏来了八卦劲,左胳膊肘撑在摇椅扶手上探身过来,“于姑娘喜欢谢夫子?嘶——”
木制扶手硬梆梆,硌疼她手臂。
“怎么?”柴睢看着她,按住扶手准备起身。
左小臂自从骨裂痊愈,至今好像还是隐隐有哪里不舒服,李清赏以为是恢复训练没做好,不大放在心上,摆摆手道:“扶手硌骨头了,不碍事,你说谢夫子和于姑娘间那甚么,可我听说于姑娘和一位勋爵子弟处上了呀。”
这般闲话倒是了解的清楚,柴睢看眼李清赏左胳膊,似笑非笑继续打蒲扇:“她们的事,具体我也不清楚。”
“你们三人好到穿一条裤子,你真能不清楚哇。”李清赏心里装了事,忍不住,东一句西一句和柴睢聊着转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