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很轻,语调也缓,真在讲述一段尘封已久的故事。
“那时候你太小了,又瘦又白,看起来很病态,我爸妈听说了温叔叔的事,特别愧疚没能第一时间回来,让我留在北县,让我经常去家里帮忙,我一开始挺抵触的,甚至觉得在一个算得上是陌生人的家里很不自在,所以起初并没像他们两个交代我的那样天天去看你,你那时候也不听话,刺头一样,谁跟你多说两句你都要吵。”
说到这周怀生笑了下:“我当时觉得这姑娘脾气不好,直到有一次接你放学才知道你身边的这些同学并不友善,听着那些孩子一字一句攻击你没父亲,心里突然就升起一股火,我看着你倔强尖锐的回怼,心里却很不好受,所以自那之后,我把你当亲妹妹去保护,我不想看你哭。”
温姝宜被他这些话提醒,记忆一点点倒了出来,那时候班里确实有几个女孩子常常跟她作对,一开始是因为她漂亮的衣服和鞋子,后来就逐渐转变为人身攻击,小地方就是这样,有点什么事都会传扬开来,谁家里的事多多少少都能知道。
所以那几个平时对她就不客气的女孩子,知道她一朝落地成泥便更开始变本加厉。
藏她的作业本,打碎她的墨水瓶,甚至在她校服背后画上很丑的乌龟图案…
也是那时候,她陷入生活里躲藏不掉的泥沼,反击不过便只想往后缩,她不想让喻卿再为她分神,有什么事都想着自己解决,那段日子,有点艰难。
不过到现在想想,温姝宜也不觉得有什么。至少在她年幼受阻,周遭一切都想将她抛弃时,是周怀生稳稳当当接住了她。
甚至正因为他在身边,她才没一味沉浸在悲痛,慢慢变得开朗乐观。
“高中毕业,我知道我不会一辈子留在北县,早晚要走,只是想到你今后不再身边,还是很不放心,刚上大学的时候没回去找你,其实也是因为被人戳破心事没法面对,司南质问我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我迟疑了,我真的能喜欢你吗?我不知道怎么讲述这段不该存在的感情,所以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置身课业,一直到大二偷偷回北县,先去学校看你却在校门口发现你笑容灿烂走在蒋澈身边时,心里才是真的慌了。”
“怎么昨天还在我跟前蹦蹦哒哒的姑娘,今天就温柔从容的站在别的人身边了呢,那天给我的打击丝毫不亚于内心最珍贵的宝物被夺走,也是等到看着你跟蒋澈上了飞机,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喜欢你,照顾你,保护你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一时之间改起来还有点难。”
周怀生哽咽了,起身靠在床头,任由眼中情绪翻涌。他是真的喝醉了,也不管别的,一股脑将这些年未曾说出口的话都说与她听。
又怕她听多了觉得烦,所以每说完一点都抬眼看她一遍,直到这些话悉数说完,这才渐渐垂下眼。
温姝宜没开口,只是在一旁倾听,倾听他内心深处与她息息相关的这场潮涌,她是感动的,即使她从没听他说过这番话,也能明明白白知晓他们两个的心意。
爱似乎总是无师自通的。
在你当下全部能感受到的,便是最直白的爱意。
温姝宜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流泪,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他从未以这样脆弱的姿态在她面前,所以她在一旁看他良久,到底还是上前抱了抱他。
奈何他一直不松开,她只能用另一只手将他搂住。
“喝了这么多酒,头有没有难受?”
周怀生摇摇头,埋在她颈窝处蹭了蹭,他在梦里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境,温姝宜有时候温柔有时候热闹,但她生动又明媚的神情从来不都不是面对着他。
这样的梦醒来很难过,内心更是空落落的一落千丈。
所以这次他格外不舍。
酒精放大幻想,也迷醉现实。
“这还不算多,那次去安城找你……”他语速突然慢下来,声音也低了些,“看见蒋澈拿了钻戒之后,我喝的,比今天还多。”
“但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心疼我。”
周怀生尽力保持着最后的清醒,还在解释,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有许许多多个像这样彻夜难眠的夜晚。
不过如今,她已经在他身旁。
卧室里忘记拉窗帘,窗外是京平永不沉睡的夜色,现在因新年几乎整夜长明,目光所及,没处角落都有团聚的光影。
他们两人在彼此的怀抱中,终于感受到来自爱人的温暖。
今夜好眠。
三月初,温姝宜去西江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均已落定。
日子一天天临近,周怀生心中的不舍也愈演愈烈,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每天还照常完成他的日常工作,偶有空闲也是不顾一切用来跟温姝宜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