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伏虞城时,龙可羡曾想过查查这小子,可当时已经遍寻不着,不为别的,只为一点——索檀生了张和石述玉一模一样的脸。
许多事情弯弯绕绕,回到了原点。
那张脸一露出来,先动起来的是封殊,他蓦然回头,隐晦地把椅子挪了个位,把后背空门拉离石述玉的攻击范围,目光复杂。
石述玉察觉了,但他没什么表情,只是遥遥地看了龙清宁一眼,仿佛从索檀在局面上出现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一生从头看到了尾。
“欸你……!”索檀指着石述玉,目露震惊,可话都没出口,就被廷卫拿破布给堵了,廷卫嫌这小子聒噪,干脆踩着他肩头,将索檀重新按得趴跪在地。
骊王攥着袖口,把那欲呕不呕的感觉强压下去,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快速朽败,药物透支着精神,会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那又如何呢?今日若不能彻底拆开龙氏姐妹,即便苟活过今日,他也没有未来了。
“你认得他,”骊王没有错过龙可羡的表情,这让他笑容越发诡异,“但你必定不知道,他们二人与你还有番渊源,他们皆是你母亲养的小孩儿。可怜,当真可怜,你母亲弃你于不顾,却养了一对双生子,一个教了拳脚,送进高门大户里,从小就知道自个儿是细作,一个藏在乡野间,隐秘地养着。关键时刻,就是拿捏骨肉至亲的利器。”
龙可羡屈了下指,叠雪弯刀自然地滑落,刀尖抵在地上,磕裂了地砖。
“龙霈死后,这对双生子就交给了龙清宁,她设了一盘经年大局,你我皆是棋子。”
骊王自觉胜券在握,龙可羡是很难攻,万般伏击和打压都不能奈她分毫,但她也有软肋,掐灭她对龙清宁的信任,就能断掉两人的联系。
龙可羡在乎的人就那么几个,她就渴求那一丁点微薄的情感,若十几年的骨肉情仅仅是她荒谬的自以为是,强烈的背叛感也会打垮她。
“以汤药耗空王兄身子是她,隐在局面下授意石述玉反水,进而让王兄绝望溃败的是她,甚至王兄最后一口气也是她掐断的。往回细数,让你吃遍苦头之后回到三山军,夺兵权,掌北境的也是她,再放出索檀,让哥舒策得偿所愿,助你在朝中站稳脚跟的也是她。你越稳,她越死不了。”
龙可羡喉间干涩,握刀的手一直在抖,她想看一眼龙清宁,却发现自己转不开眼,有些事情不讲,就轻如鸿毛,讲出来,便如巨山压顶,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廷卫逮着机会侧突上前,他们选择绕开龙可羡,避过她的攻击范围,而往后直取龙清宁,但龙可羡太快了,她脚底碾着碎瓷,轻轻一抬,瓷片飞射而去,顷刻间就打乱了他们的攻势。
小皇子死死抱着龙清宁,吓得脸色苍白也不撒手。
龙可羡这边脱手,那边廷卫已经把骊王护在了身后,他们往阶下连退,靠到了封殊和万壑松的桌旁,这里还有士族的护卫,他们认定就算打起来,龙可羡要顾着士族颜面,必定不敢敞开了下重手。
“她心有天下,将你搁在何处,你还不知晓么?”骊王站在重围之后,阴沉地说,“今日我要拿她,是替你泄愤,她这般蛇蝎……”
话音被掐断,廷卫们还没有看清龙可羡的脸,胸口就受到了巨创,像堵脆弱的人墙,轰然往后倒落,万壑松起身避开了,抬手示意侍卫不要妄动。
而骊王脚尖离地,喉管在巨力的挤压下发出令人胆寒的磨动声。
龙可羡掐着他脖颈:“讲完了吗?”
骊王根本无法呼吸,脸涨成了暗红色,他费力地挥动起双手,却没有人敢上前。正在这时,小皇子缩在龙清宁怀中,细弱地喊了声:“宁母妃……”
始终半隐在阴影之后的龙清宁终于站起来了,她身形单薄,走在烛影飘摇中,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地了,但她没有,她抬手虚挡在额前,望了眼漆黑的夜空,一步一步很稳。
“蛇蝎心肠,机关算尽,冷漠无情,”龙可羡一连蹦了好几个词,“今日能坐在这朝中的,哪一个不是这般走上来?偏偏换成她,就成了十恶不赦了。”
金杯共饮,白刃不饶。
大家都是一般黑,凭什么好话都教你讲了呢?
龙可羡听了一夜混账话,真是恨不得把他削成四段,东西南北地埋得远远的,想投胎都凑不出一整副身子骨。
她们是把情意看得重如千钧,却绝不是互为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