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州学府这招儿,说起来算是炒冷饭,先王掀起的□□余威犹在,骊王只要有胆,踏着潮尾也能收获一批寒门忠臣,此事士族早有预料,只是没料到骊王动手的时间这般早,直到前日坎西港衡历商行这事儿一出,万琛才知道骊王在抄底。
这就不是单单一个骊王能做出来的事儿了,最重要的银子来源万琛还不知道,方才对哥舒策提到骊王就是在试探深浅,但这人态度直接,脾气挂脸的速度比他还快,这就让万琛有点儿摸不准。
不是哥舒策,就是封殊了。
“封殊能在士族圈里混到今日地步,那是你们轻敌纵出来的,”阿勒挂了点儿意味不明的笑,“早年就劝你该杀就杀,怎么样,现在如鲠在喉的滋味儿可好?”
万琛苦笑:“黎婕为人霸道,她儿子哪能说动就动,封老三自立门户以前,我们连他的行踪都摸不到,等他自立门户以后,羽翼也已丰满,能在朝中与我父亲平起平坐。不怕你笑话,每每回朝述职,我总觉矮他一头。”
封殊和万家有旧怨,平素打交道只是面子上过得去,暗地里谁也没少踩对方,这就是万琛优先怀疑封殊与骊王结势的原因。
阿勒齿间含着酒香,仿佛有了点儿醉意:“听起来他也不是无懈可击。”
万琛一顿:“难,再是内斗他们也是母子连心,争起来那都是有数的,若是遭遇外力,他们就要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了,届时黎婕手头有兵,封殊有名有势底子还很浑……不成,”他断然摇头,“这种事儿风险太大,族里也不会答应。”
士族之所以能对抗王权,本质就是联合。
祁国就这么大,数得上的好东西早早地就被士族瓜分完毕,这些得利者通过百十年的艰难磨合,形成了类似阶梯的层级关系,一层层往下压,一层层往下分利,国势才能不崩塌,自家才能在世道洪流里站稳脚步。
若是内部出现明显裂隙,他们的优势便会溃散,甚至互相倾轧自相残杀,制造各种门阀清洗,最终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那么,以骊王为首的正统王权就将再度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这事儿压根没得商量。
阿勒对这里边的门道清清楚楚,道:“没叫你去送死,分而化之还不简单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此刻就有道缝横在他们母子之间。”
万琛肃容,他没想到今夜还有此等收获,缓缓地坐正了,连酒杯也搁下来:“哥舒公子消息挺广。”
“自然,你昨日助我,我今日还你个大的,”阿勒抬手,朝他略略压了下酒杯,饮尽了才说,“前两日西北海域不安生,我走了一趟,缴了几条船,你猜是谁?”
西北海域直通北昭,万琛皱了下眉:“黎婕。”
“顺着那几条船我摸到了点儿更有意思的,西北海域有三座孤岛,年前还未曾有人驻扎,上回再探,方圆百里之外已经有了粗糙的巡卫,那船和军备都是战时规制。”
万琛悚然一惊,这些日子从未听闻有哪家调兵遣将,运送军备,这是要做什么?
“别慌,那刀尖儿朝着北昭而去,跟祁国没有什么干系,”阿勒拎着酒壶,“这还不算道缝么?”
何止是缝,简直是道削天凿地的裂谷。
稳定的前提是没有足够利益驱动分裂,先不论黎婕为何要对北昭下暗手,只要推她一把,就能化掉她手里的军力,封殊在朝局里的话语权没了强硬军力支撑,也会随之降低。
这个诱惑太大了,万琛陷入沉思,片刻后才说:“你要什么?”
这混账,总不会是巴巴地来给他递消息的,他没那么好心眼儿!
阿勒晃了晃空酒壶,喝过了瘾,整个人有点儿懒:“也没什么。”
他顿了顿,昏光里露出两枚犬齿,笑得无害:“我想跟北境王交个朋友,但她脾气硬,屡次拒我于门外,想请万家从中调和罢了。”
哈?万琛下意识看龙可羡,谁料龙可羡也呆呆地看向哥舒策。
他想的是姑娘还坐在这儿,就如此急色于旁人,这合适吗?
龙可羡想的是一扇门能拦得住他吗?真是好不要脸!
万琛迟疑片刻,想起件正事儿,道:“北境与王都的关系自来微妙,新任北境王在初掌三山军时就已经积累了名望,后来的封赏是王庭顺势而为。说白了,人家早就是北境的土皇帝了,骊王这封号赐下去就是锦上添花,封不封,人家都在北境呼风唤雨。”
“那地儿,插不进人,”万琛叩着桌面,实话实说,“我们万家跟北境也搭不上关系。”
“好歹头顶着同一片天穹,万家总比我说得上话,”阿勒不以为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