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带着林朝朝回到了院子。
院子里的石榴树还没有开花,翠绿的叶子片片堆叠着,缝隙间投落出细细碎碎的月光。
有一只羽毛光亮的鹦鹉在廊下扑腾,发出清脆稚嫩的声音:“姐姐,姐姐……”
一如当日。
这次没有侍女阻拦,无双直接和她一起进了内室。
她在梳妆台前坐着,看见无双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火折子把房间里都灯全部点亮,接着走到衣柜前,一掌劈断了锁,打开柜子先是上下看了一圈,接着回过头来对林朝朝问道:“姐姐要换什么颜色的衣服和鞋子?”
满衣柜的衣服,他就能看出个颜色不同了。
林朝朝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青衣,尤其是裙角已经被各种污渍染成黑红色,外袍也是脏兮兮的。鞋子就更惨不忍睹,被血染得早就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和花纹,甚至于那些粘腻的血液混合物已经染透了她的罗袜,怕是脚上也有血了。
“素青云锦所制的荷花襦裙,鞋袜随意拿一套就好。”
她说道,看见自己一路蔓延进来的血脚印,干脆直接脱了不能看的鞋袜,赤脚踩在地上,拿起妆台上的玉梳开始梳理自己散乱的发。
一时间气氛有些安静,无双翻着衣柜,林朝朝梳着头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无双翻了一会儿才找到林朝朝要的襦裙,难得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那个,姐姐的肚兜要拿吗?”
林朝朝梳头的动作一顿,一种奇怪的羞臊冲上心头,让她微微低下了头。
“先,先不用。”
她低着声音,手上的动作乱了几下。
无双的脸也有点红,他点头,手里的襦裙挂在了妆台旁的架子上,他蹲下身把鞋袜放在地上,看见林朝朝赤着双脚,微微皱眉。
“我去打水,姐姐等我一下。”
他解下了剑匣,转身出了门去。
房间顿时寂静。
林朝朝一个人坐在房间有些发愣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奔走在天启的各处,救人、杀人、害人,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直到现在,她终于一个人坐在了镜子面前,恍恍惚惚地,回忆起今晚发生的一切。
洛青阳死了,被她杀了,宣妃也死了,她的仇报了,汲汲营营了那么久,如今是大功告成了。
她该开心的,可是她一点也不想笑。
水银镜里映出一张明月般的美人面,一侧脸颊上血迹鲜红,林朝朝伸手去擦,却发现自己手里也满是血,蹭的半张脸都是血色。
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其实这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手,纤纤十指如玉,白如雪,嫩如葱,丹蔻如桃花,几乎没有一点瑕疵,如果没有染上血,该是那么的娇美水润。
可她盯着上面吓人的红,渐渐把视线凝固在了右手中指的上指节之上。这里很平滑,一点茧子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是林朝朝了,没有经过十二年用圆珠笔提笔写字,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茧子。
林朝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已经很少会想起过去的事情,为什么会在这几天频频失神?
她在这里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要去想不现实的上辈子?
洛青阳刺激她了?还是这场荒诞荒唐的药人之祸让她怀念起故乡?
至少北京,永远不会出现这种事。
呸,什么东西,能和北京比。
不久之后,无双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林朝朝刚刚梳好头发,不想麻烦,直接把头发全部捞到了一边。
无双进来后把水放到地上,林朝朝这才看见他脸上有几条黑黑的印子,像是柴火灶里不小心蹭的。
“你去厨房烧水了?”
这搞得小花猫一样。
“厨房没人,其他人在外面清点伤亡,我就自己来了。”
他察觉林朝朝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用袖子擦了擦,抱怨道:“姐姐家里也太大了,我差点找不到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