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放了下来,看了看这间屋子,决定直接在门口喊上一嗓子问问,若姑爷在,自会开口应她。
想定以后,她张了张嘴,“姑爷”两个字几乎都到了嗓子眼,却忽的来了一阵风,无声地把窗牖扬开一条细缝。
灯青愣了一须臾,阖上嘴,脚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扇窗。
还是不喊了,人在不在透过窗户看一眼就知道了。白道总是笑她大大咧咧,一点不如小姐娴静,这一嗓子若是被他听见了,肯定逃不过被取笑。
她缓步移至窗前,目光轻轻越过缝隙溜入屋内,看到楚藏确在屋中,静默立于书案前,提笔似乎在纸上画着什么。画的是什么她并没有看清,不过这不重要,姑爷人在便好。
灯青的脸上露出笑意,正欲抬手叩门,然而下一刻,一个画面映入眼帘,她的瞳孔猛地骤缩了一下,顷刻间手脚冰凉,呼吸几乎逼停——
书房之内,她看到了比在夏府更为可怖的一幕!
楚藏画罢搁了笔,将画纸虚空一掷,她亲眼看到那纸上描摹着一个人的模样。画纸并没有如预想那般飘落在地,而是在半空中碎成无数纸屑,然而如有指引般自己动了起来,照着墨痕一点点拼叠成了人的模样,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白道!
少年落地,眉目无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冷淡的气息,与楚藏如出一辙。他跪倒在楚藏面前,脸上没有丝毫活泼的神色,他又变回了从前冰冷的模样。
那一瞬,灯青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呼吸,而后无数张同样淡漠的脸开始全部涌入她的脑海中,那样不苟言笑的神情、那样沉默寡言的性子、那样冰凉冷峻的面容,她想起了将军府上那么多大同小异的脸。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性情大变,为什么他们都有着千篇一律的眼神,又为什么偌大的将军府顷刻之间人去楼空——
因为他们都不是人,而是描了人面的纸!如果说夏府的一切都是假象,那么真正的将军又在哪里?
灯青不敢再想,连忙转身逃走,沿着曲折的长廊直奔夏之秋的屋子。
“小姐……小姐……”她疯了似的折返回去,牙关不住地颤抖着。
撕破假象,今日才隐隐看清国师府的真面目,这哪是什么福乐窝,分明是可怕的虎狼洞!不可以……小姐绝对不可以再呆在这里,她要带着她离开!
“砰——”一声闷响惊住了床边坐着的夏之秋,抬眼一看,却是灯青狼狈地栽倒在地。
“灯青,你这是怎么了……”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灯青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奔到夏之秋面前,拽住她的手就要往门口走。
夏之秋完全被这股架势吓住了,印象里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一面被她拽着走一面恐惧地问她怎么了。
“小姐,姑爷他——”
话音未落,下一刻,血光飞溅!
殷红的液体径直喷在了夏之秋的脸上,烫得心塌了一半,而后沿着女子干净的脸庞缓缓流淌,宛如血色的黄泉之花,妖冶恐怖至极。
夏之秋惊魂未定,不祥的预感迅速爬满全身,她讷讷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灯青,只见一支银色的簪子直直地刺穿了她的咽喉,像钉子那样钉入了皮肉筋骨之中,那苍凉的簪尾,一只银得耀目的蝴蝶被鲜血掩盖,散发着诡异艳丽的红。
她看到灯青睁大了眼睛,死死地望着银簪袭来的方向,像那些死不瞑目的人一样,漆黑空洞的眼神里藏着无人知晓的悲凉。鲜血自伤口处汩汩流出,经脉一般缠绕着白净的脖颈,勒紧女子仅有的生命,而后无数双手奋力撕扯,一瞬之间,灯青应声跪倒在地,再没了动静。
而门口,肃然立着一个面目冰冷的男子——白道。
夏之秋腿下一软,无力地瘫倒在地。
又一阵脚步声响起,楚藏出现在门口,眼前景象尽收眼底,他的目光颤了颤,大力推开白道,走入屋内去扶夏之秋。
“啊——”
怀中传来夏之秋撕心裂肺的哭声。
宫廷内,城楼之上,容悦静静地仰望着头顶那片星汉灿烂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