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别七日,在某一株含苞怒放的朱红海棠树下,她终于又与他相遇。
夏之秋的脚步停下,远远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一股酸楚猛然从心底窜上鼻腔,催熟了这么多日来一直强忍着的悲绪。她红着眼向他奔去,彼时男子也遥遥地望过来,她扑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夏之秋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侧,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你怎么才回来……”
楚藏怔了一下,许久才反应过来,而后双臂渐渐环紧了她的腰身,脸上噙着柔和的笑。
“你……担心我?”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夏之秋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眼泪沾湿了他的外裳,“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楚藏紧紧抱着她,手抚在她的发间,“我记得让白道转告你不必担心,怎么,他没有跟你说么?”
“你都知道跟他说,怎么就不能亲口跟我说呢?”夏之秋的话里带了些自己都没察觉的醋意,“还是在你心里,他比我更重要?”
“对不起,是我错了……”楚藏笑着同她道歉,忍不住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在她耳畔轻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向你发誓……”
女子没有言语,却像是默许般将他揽得更紧些,与他相互依存。踮起的脚跟处裙裾轻轻晃动,描画出细碎而炽热的弧线。
这个清晨撞破了一场久违的相遇,天边的朝霞氤氲着一张羞红的脸,拨开云雾偷偷窥看,海棠树被风挠得发痒,嬉笑着落下几片簌簌的红色花瓣。
宛若无数殷红滚烫的心。
从容悦那里听到全部真相的那一刻,江令桥整个人都是木的,经久才缓过意识来。
盛传昨夜宫中大变,荣宠多年不衰的孟贵妃竟然在夜间服侍皇帝时意欲行刺,险些酿成大罪,幸好殿外的侍卫耳朵精,听到了动静,翻身进了殿,一剑就叫那贱人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这一幕几乎吓坏了皇帝,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驾鹤西去,清醒过来才知道这位英勇的侍卫正是楚藏下狱前吩咐安插在此,暗中护天子周全的。皇上当即感动得涕泗横流,连衣裳也顾不得穿,匆匆忙忙披了件外袍就深夜去狱中请回了楚藏,一介君王甚至毫无威严地在他面前懊悔痛哭,直道之前被美色迷了心窍,没能看出她的毒蝎心肠,也没有听取国师的谏言,险些被那贱人取了性命。
他滔滔不绝,鼻涕眼泪也滔滔不绝,哆哆嗦嗦直骂到后半夜,气血上来甚至还要拟旨诛那贱人的九族。侍奉的内侍女监们从没见陛下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度把南熏殿里所有的碗盏花瓶砸得一个都不剩,恨不能烧穿屋顶,骇得宫人们动也不敢动,脑袋挂在嘴上稍不注意就没了性命,后来,还是在国师的极力劝诫下怒火才逐渐平息下来。
江令桥没心思去管那老皇帝,也不想听楚藏的破烂事,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是楚藏的诡计。
可是不会有人把矛头对向他,所有人都知道国师楚藏和贵妃向来不和,所有人也只会把他奉为慧眼辨忠奸的能臣智者。
身前事身后名,背下流言蜚语和千古骂名的,从来只有孟卷舒一个人。
江令桥把医书置于书案上小心放好,指尖缱绻流连在书卷的扉页上——
对不起啊,如今孟卷舒的事更要紧些,等等我,等我回来……
她怀里抱着孟卷舒临终前托付给她的包袱,有些恍惚地走在冗长的宫道上。
宫里认识她的宫人并不多,陌生的宫人见了一个面覆轻纱的女监失魂落魄地走着,也只是微微侧目,打量一番后疾步经过,唯有在经过尚食局的时候,人声开始窸窸窣窣起来。
孟卷舒还在时,江令桥常来此处替她拿膳食。
“就是她,她就是那个女人手下的女监!”
“啧,怎么还带着面纱,是想欲盖弥彰么?”
“现在谁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个卖弄皮肉的好手,我看她是受了那个主子的真传,想攀龙附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