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带着孩子滚吧。”
她为那个男人怀上一个孩子,然后小产后还没出月子,就这样灰溜溜地顶着方家上下嘲讽讥笑的眼光,略收拾了两件薄衣,抱着才刚两岁的叶儿离开了他的府宅。
听到这里,婠婠的心都揪起来了:“你就这样走了,你在外面……你还带这个孩子,你是怎么吃饭的?可是在外头受了极大的委屈了?”
尤其,她还是一个虚弱却实在美貌的年轻女子。
简直是如同将羊羔送入虎穴。
妙宝道:“那时我身上就还有两三个钱……我就买了张船票,带着瑶瑶上了船,去了蜀地我的姨母家,想要去寻找我还在世的一个姨母……说来也正是可笑,那船东恰好是个女子,她因见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所以一直多加庇佑,叫我一路平安到了蜀地。否则,我不知哪八辈子就被人拐走做了船妓去了。”
之后,上天似乎突然开始眷顾于她,当真让她一路平平安安地寻到了从未见过面的姨母。
她和姨母说起了家中发生的变故,也和姨母说起了母亲和姐姐们生前的事情,姨母见了她,当下不再有所疑虑,知道她必定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就收留了她住下来。
而妙宝也不忍这样拖累姨母,在她堪堪养好了身体之后,就在蜀地开始寻些活计做。
之后好几年的工夫里,她都在蜀地一家极负盛名的酒楼里受雇,负责做些精巧的点心做果子。
妙宝的手很巧,她捏出各种形状的糕点都能栩栩如生,什么海棠花牡丹花还是马蹄花的,或是兔子老虎小马驹儿,她都做得很是精巧,而且经由她的手调配出来的糕点馅料,也是甜而不腻,叫人唇齿留香。
这些,都是母亲生前曾教给过她的手艺。
所以那家酒楼的老板待妙宝也极好,而且每天若有卖不完就快要馊了的菜品,她也会允许妙宝带回去吃。
除此之外,闲暇时候妙宝也还会给自己找些针线活做,或是替人家缝补衣裳鞋子的,或是给人家缝被子的。
凡此种种,她都可以去做。
后来她不想继续麻烦姨母了,甚至还靠着这些辛苦活计攒下银钱自己在外头租了个小院子住,平时在酒楼的后厨里做活,也可以随时带着叶儿。
而且叶儿渐渐长大,也很乖巧懂事,并不需要人操心太多。
日子虽然过得还是清贫居多,但是到底不至于饿死自己,冬日里也勉强能给自己和叶儿添上件厚衣裳了。
离开方上凛之后,方家人是如何在背地里责骂她嘲讽她的,妙宝一概都不知道。
时日一长,她也很难再回想起方上凛这个人了。
后来她在心中想了想,这个人,其实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和程邛道父子也没有什么不同的。
而方家的事情,她也无从去打听。
至于方上凛和那位吴娘子之后又怎么样,两人感情如何,生养了几个儿女,她也通通不知道。
不过后来想来,在她走了之后,他们一家人应当都是过得不错的。
离开他的那一年,叶儿也还小,到了蜀地之后没多久,叶儿就将这个在自己生命里短暂出现过的“父亲”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蜀地生活时,她对外给出的身份就是一个年轻丧夫、独自带着女儿的寡妇。
因为她既然已经姓“贺”,所以和外人说起自己“丧夫”的故事,不免还要编出一个夫家姓氏来。
而且她人在蜀地,却操着一口江南话,也需要和人家解释起自己从江南迁居蜀地的理由。
妙宝于是就常常对人说道:
“我前头那个姓方的,他本来对我也不好,三天打骂四时踢踹,我与女儿跟了他,也是吃了天大的苦头!偏他又好吃懒做,嫖赌不休,就是……就是前年儿冬日,在花楼里吃醉了酒,出来时候不慎跌到了人家的粪坑里。
恰巧冬日寒凉,只是两三日没寻到他的人,那粪坑上就结了冰,然后谁也没往里头想。直到今年开了春,粪坑里化了水,才叫人找出我男人来。呜呜呜呜……我男人在粪坑里冻了一个冬天啊!”
说着她就要落泪哭嚎,围观的老少的妇人们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胃里直犯恶心,慌忙摆手叫她别说了,说着还把嘴里嗑好了的瓜子连连吐掉。
不过偶尔也有几个实在好奇的,还要跟着妙宝追问两句:“这在粪水里冻了一冬,那耳鼻七窍里岂不全都是粪水了么?后来你男人死了,可有叫那粪坑的主人赔钱?”
妙宝也是连连点头:“那自然了,那么大一个粪坑,他家怎的不在外立一个告示?我男人若是能看见了,指不定也就不能掉进去了吗?他敢说我男人掉进他家的粪坑里,和他就没有半点关系?”
几个妇人也是若有所思:“后来他家赔了你么?”
“没呢!那家人还骂我,说这粪坑原来还是官府修的,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叫我不如找宫里的陛下赔钱,这事和皇帝也脱不了干系!”
这段话贺妙宝说得却是格外眉飞色舞,还为自己当日的智谋得意不已。
正是因为她编造出来的这段过往,所以让孤儿寡母的她带着叶儿在蜀地格外得到那些街坊邻居的同情。
然而妙宝话说得快了,一时也是口无遮拦,把当日她和蜀地那些妇人说过的什么“找皇帝赔钱”的话也当着婠婠的面说了。
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不对劲,忙不迭起身就要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