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娘道:“妾本云州人,母亲死前,念叨着想喝一口红糖水儿,我们跑遍全城,竟然没买到。后妾嫁越州,夫婿家制糖。婚后十二载,夫婿死疾病。妾便带着女儿回故乡卖糖了。”
婠婠叹了口气,温柔地给那女童整了整衣领,就叫她们母女走了,全然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
云州是真的没有所谓富丽奢华的行宫的,以前大约也没有皇帝愿意亲自来过这里。
张垚佑特意为皇帝收拾出一座空闲的宅院,叫裕园,请皇帝皇后住下。
裕园内的布置陈设确实十分简单,比之坤宁殿荣寿殿之类婠婠住过的地方差的不止一星半点,但是婠婠丝毫不觉,利落地收拾了住下,萃澜萃霜忙着将一些器具摆放下来,薛娴去安顿她的医术药材,而主院里的床都是婠婠自己铺的。
明明从没做过这些事情,但是她也一样没觉得做这些事情是委屈了她。
晏珽宗是真的很忙,他才跟她回到裕园,急着换下见人才穿的那身繁复的帝王衮服,换上甲胄,就去了云州北城和张垚佑、方上凛等人商议战略攻防的军务大事。
都没顾得上和婠婠说上句话。
铺好床后,婠婠见晏珽宗走了,这才敢伏在痰盂前昏天黑地地吐了起来,几乎把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被马车一路颠的后果就是她心肺脑仁都要碎了,怎么可能真的好受、没有异样。
但是怕晏珽宗担心自己,她一路上愣是没敢表现出来。
薛娴煮了清茶来给婠婠漱口,又给皇后配了安神静气的药来帮她调理身子。
萃澜过来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婠婠觉得吐得痛快了,这才恹恹地靠在她怀里喘了口气出来。
“本宫的事情,不许告诉陛下半分。和陛下只说本宫事事都好。”
萃澜连忙称是。
既然婠婠这么说了,她们求之不得,当然不会告诉皇帝,让这些事情去分担皇帝的心神精力了。
虽然对婠婠没有异心,也愿意尽心尽力地伺候这个女主人,但是她们的心还是永远先倒向皇帝,凡事以为了皇帝好为主。
当然了,反过来。云芝月桂和华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人之常情而已,都在心里更偏着自己在乎的人。
婠婠心中更是清楚。
这也是她带萃澜姐妹俩来这里照顾她的原因。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她们不会天天拿到皇帝面前去唠叨,她们还是更心疼皇帝、更顾皇帝的大局的。
倘若婠婠带了乳母华氏过来侍奉,恐怕华夫人见了婠婠这副模样,先要跳到皇帝跟前去哭诉一番,说这儿的砖瓦不干净、屋子不敞亮、饮食不精致云云,生怕婠婠受了一点罪。
至于外头仗打成什么样,皇帝是不是为了战事正焦头烂额了,这可不关她的事。
如今战事要紧,婠婠愿意先让自己受些没有意义的委屈,不愿什么都告诉晏珽宗。
来云州的第一日,婠婠才缓过来之后,就先召见了那些将士们的遗孀。
就是这一年来在和阊达突厥的各种大小战事里战死将士们的妻子儿女。
这些人里有四品武将的妻子,也有无名小卒的妻子。
名为召见,可是实际上婠婠待她们很客气,温柔,甚至有些殷切。
她能做些什么呢,她只能一次次轻柔地出声安慰她们的伤心,问起她们家中的境况,问起她们死去丈夫的抚恤可有按实发下了,问起家中可有周转不开的困难。
好歹这些,是她身为皇后可以做的事情,男人们做不了也不方便做。
她亦从自己的小金库中拿出了许多的体己私下赠与她们,供她们家中开销。她还向晏珽宗说了,等忙完战事后,要一一晋封她们的诰命。
不是赏赐,而是赠予,是补偿。
在皇后放低身段的哄慰中,这些女子的情绪也显然好了许多。
其实她们从没想过高高在上的元武皇后真的会亲自召见她们,安抚她们。
原先她们是不敢在皇后面前失仪,真的哭诉家中艰辛的,但是婠婠实在太过温柔,宽和,渐渐的,她们才敢低声哭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