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人云亦云,自然就传到了琼州刺史的耳朵里,也就闹到了皇帝跟前。
沉潮渐渐回过神来,当然是后悔不已了,没想到自己一时贪图省事,却闹出了这般大的风雨新闻来。
为了替宋娘娘遮掩一二,开始倾家荡产似的向宫中输送礼物,为宋娘娘求情。
婠婠挑了下今日描得极漂亮的蛾眉,歪了歪头时,发间的金簪步摇流苏轻响:“只是为了给宋娘娘求情?——难道不是给他自己求情么?呵。”
晏珽宗颔首,“他还真是只为了给宋娘娘求情,说是他自己哄骗引诱了宋娘娘,宋娘娘是无辜的。什么凌迟分尸之罪,他愿意一人受了,只求朝廷好歹保全宋娘娘的颜面,不要追究宋娘娘的过错,让太妃安度晚年。”
真的没有替自己说过一句话,把什么罪名都包揽在了自己身上。
婠婠听完后默然许久,不发一言。
最后还是晏珽宗打破了这片死寂,他再度问她:“婠婠,你心中是什么意思?现下可有了决断?宋娘娘毕竟是你父亲的妾侍,我听你的主意办。”
是啊,宋娘娘毕竟是她父亲的女人——女人之一。
以前的帝王将相们看的还是很开的,有些皇帝临死之前还能想起来嘱咐一声,叫自己的低位妃嫔们麻溜地出宫再嫁,别耽误了青春,心胸之宽广也是前所未有的。
——当然另一重原因也是不想负担给这些妾室们养老的压力。
皇帝们敢让自己的女人不为自己守寡守贞,外面的男人也是真敢娶,彼此都不在乎。
还有些皇帝和妃子们闹了不快了,他们想到的处罚手段可不是什么禁足、降位份之类的,而是干脆把人撵出宫去,当作“离绝”,叫这妾妃再嫁别人去。
这些妃子们哭哭啼啼地出宫去了,两年叁年果真再嫁。
就像没有过这回事似的。
可是历史的车轮越往后头走去,人心似乎也渐变了。
现在几百年来,入了宫、做过了皇帝的女人,你还敢再想别的男人,那简直是把阖族的性命都当玩笑了。
别说皇帝的妾室了,就是皇帝的做饭宫女都是皇帝的女人,若无格外开恩,一辈子也不能再嫁了别的男人。
所以宋娘娘和沉潮的这段情,在世俗的眼中还是十分骇人听闻的。
简直是在打文寿皇帝的脸,是对文寿皇帝的极端大不敬。
夷叁族,亦不为过。
婠婠轻声问他:“你以前就见过沉潮?你认识他?”
他点头。
“他这一生……真的没有过别的女人?难道真是为宋娘娘守身守了一辈子?”
“若我的人查得不错,应当就是这般了。”
婠婠叹了一声,又问,“这事儿知道的人多吗?”
皇帝说不多,知道的那些也已经让他压下去了。
傍晚时分,婠婠带着这封信去千秋宫见了她母亲。
她将这封信拿给自己的母亲看。
圣章太后看完也是震撼沉默良久。
“倒真是长情,我在宫里一辈子,还没见过这种男人。”
婠婠坐在下手处对母亲说道:“麟舟的意思是全权交由我想法子处置。毕竟……那是我父亲。”
母亲问:“那你是个什么想法?”
婠婠声音有些艰涩,“我是想装作不知道的。”
“母亲,宋娘娘这辈子不容易。沉潮……也算是个痴情人。父亲已不在了,何苦、何苦再这样捉弄他们这般的有情人。只由着他们去就是了。
我若真是个四书五经规训出来的孝女,为了爹爹的颜面,我就应该让麟舟秘密赐死宋娘娘,再寻个别的由头抄了沉潮的家,将他凌迟处死,夷他叁族。
可我终究也是个女子,无法不心疼宋娘娘的遭际。宋娘娘都六十有五了,还叫她这样的人守什么贞、什么节!这不是活生生吃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