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山青轻轻地咽了咽嗓子。
苍殊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知道,那过程绝不会那般简单。
他想象着少年时的苍殊焦急而绝望地四处寻找他,最终不得不放弃的样子。
而那时的他在做什么呢?
或许仍在昆山中四处徘徊吧!更有可能已经被他的师父所救,正在没心没肺地学习驱灵术,对苍殊仍在找他的事无知无觉,一无所知。
他开口道,声音却比他想象中还要哑上许多:“不必道歉,那不是你的错。”他又想起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既然你那么早就认出我了。”
苍殊又踌躇了。重逢了这么久,顾山青从未见他如今日这般犹豫。
是因为我吗?他想,是因为我,这个果决而刚毅的男人才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他慢慢地道:“我怕……我怕你不记得我了。想慢慢告诉你。”
我怕我们之间变得尴尬。
我怕我们曾经的熟识敌不过此日的生疏。
我怕我错过第一个机会,便无法从头再来。
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顾山青却莫名觉得,他听懂了。
“如果没有你,或许我直到此时,都尚且无法变成人。”
他望着顾山青。
他说,对你的爱,让我成人。
顾山青想起之前从鹭飞飞和猫九郎那里旁敲侧击而来的苍殊的过往。
一个人与妖的混血儿,母亲早逝,父亲隐居避世,别的妖在两三岁时便可化身成人,他却直到少年时分都无法做到。严厉的大伯将他赶出王宫,道要让他历经考验和磨练,不学会化形,不许他回来。
若不是顾山青在集市中遇到了他,买下了他,他又会如何呢?
顾山青不敢去想。
一股汹涌的浪潮在顾山青的心中涌动,让他隐隐恐惧,却又有着未名的激动。在这浪潮的激荡之下,他竟不假思索地探出手去,覆在了平平放在桌面的苍殊的手背上。
苍殊似吃了一惊,眼中却有明亮的光一闪而过。
他紧紧地盯着顾山青的脸。
顾山青一字一字地道,似是在对着苍殊立誓,又似在对着自己的心呢喃:“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
话说出了口。
然而比起顾山青,倒好似是苍殊更加紧守着这个诺言。
在顾山青接手之后,镇异司的人数达到了历史的最低点。除了他这个司台,只有文影能勉算半个人,可以去九州各地处理处理案子,出一出外勤。
征集天下英雄的帖子发出去了,可人也不是那么好招的。这世间神通了得的异士或许不少,可愿意抛却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每日到镇异司点卯的却也并没有那么多。而在能力之外,顾山青更看重应征之人的心性如何,又筛下去一些。
于是,缺人的情况便一直持续着。
顾山青不时飞剑传书,劳烦叶一在东西南北帮忙料理一些棘手的情况,但仍有大量的事等着他去做。反倒是苍殊带着鹭飞飞和猫九郎,他们这三个妖在帮着顾山青东颠西跑。
每当顾山青满怀歉意地问起会不会耽误苍殊按察使的工作,总会被他以“按察使各自为政无人管他”以及“鹭飞飞是供顾山青驱使的灵兽他理应帮忙”为理由搪塞过去。配合着猫九郎和鹭飞飞应声点头时无比真挚的眼神,总会让顾山青在歉意中生出让心灵无比慰贴的温暖。
又过一阵,苍殊从九州东南出行回来,告诉顾山青道他原本要去办的案子已经被人解决了。据说解决那只作乱的水鬼的是一对游方的兄弟。道是兄弟,他们两个长得却一点都不像,据见过他们的人说,那位哥哥使了一手飘逸圆滑的好术法,数十张符咒在他的操纵下如翩翩蝴蝶般在半空上下翻飞。而那位弟弟就更古怪了,明明是个人,稍不注意一眨眼,他的胳膊就变成了长长的藤蔓,缠住那泥鳅精,它就怎么也逃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