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无论看起来再怎么体面,再怎么温文尔雅,都改变不了骨子里是个亡命之徒。
这样的疯子,总是令人忌惮。
黎王是个极惜命的人,尤其是在上了年纪后,甚至有些疑神疑鬼。
自与沈裕交谈后,他几乎日夜留在戒备森严的府邸之中,纵然是相识已久的人登门造访,也得经过严密的盘查。
可随之而来的迁梓宫、停灵南陵,他纵使不作为主祭,身为宗室一员也总得露面。
这样的紧要关头,若是托病不出,无疑是告诉所有人自己怕了。
寅时一刻起身时,夜色浓稠如墨,天际悬着一弯下弦月。
深得宠信的侍妾服侍着他换了最为隆重的朝服,可跪在身前佩戴饰物时,一个不防,竟致环佩从手中跌落。
虽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毫发无损。
可这不吉利的兆头还是触动了黎王本就敏感的神经,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她心窝:“废物东西。”
侍妾匍匐在地,捂着心口咳了起来,殷红的血从唇角溢出。
黎王被那血色扎了眼,怒道:“将她拖下去!”
内侍听命行事,如同拎着一只破旧的麻袋,悄无声息地将人给拖了出去。
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的焦躁不安。
婢女们脸色煞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转眼也丢了性命。
唯有一身黑衣的侍卫面不改色,一板一眼道:“暗中监看着沈裕的人新传了消息,除却他的亲信提前赶赴南陵,并无其他异动。南陵那边,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
“鱼肠,你随在本王身边,片刻不得离开。”黎王深深地嗅了口安神香,紧绷的精神稍稍缓解,冷声道,“我必得令他死在南陵,以绝后患。”
鱼肠垂首称是。
前往皇城时,天尚未亮。
车轮碾过空旷的长街,打破宁静,镶金饰玉的奢华马车后跟了足有十余人,皆是王府这些年网罗来
的高手。
他们的反应也确实比常人快上不少,箭矢破空之声响起时,手已经按在了长剑上。
可再快的反应,总快不过羽箭。
下一刻,已有侍卫应声倒地,随后便是车夫。
此时天际隐隐有晨光泛起,稀薄的夜色之中,涌出几个同样着黑衣的人,只是他们发上皆系着鲜红的发带,与通身的装扮格格不入。
侍卫们没来得及多想,拔剑迎了上去。
紧接着,他们便明白那发带的用处。
真正棘手的并非眼前缠斗的刺客,而是那不知隐没在何处,搭弓射箭的人。
此人必定射艺超群,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才能在这样的混战之中,仅凭一条发带分辨敌我,箭无虚发。
每一箭,都犹如催命符。
鱼肠侧身躲在车后,眯着眼,在己方又有一人倒下后,终于得以摸清那人所在。
只是尚未来得及动身,黎王颤抖的声音隔着车厢响起:“鱼肠,快护送本王离开。”
他料到沈裕会对自己动手,只是没想到,会是此时此地。
打斗声响起时,就已经慌得六神无主,除却紧紧锁死车厢,再想不到什么旁的法子。
“王爷,马已死,走不了了。”鱼肠并没多做犹豫,沉声道,“为今之计,只能赌一把。”
赌他能在己方侍卫被屠尽之前,杀掉射箭那人。
转瞬之间,鱼肠已经掠过众人,躲避着射来的箭矢,兔起鹘落,攀上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