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周围人有意无意的调笑,去厄从前便再是不开窍的石头,这样的水磨功夫一点点的磨下来,也总是要撬开一点缝的。
已经放进了心里的人,哪里是一句放下,就能一点再不在意的呢?
苏允棠微微叹息,声音温柔:“也不必赌气,你若是舍不得,这门亲事还照旧就是了,你放心,有你家小姐在呢,你便是嫁过去,他日后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这种时候,苏允棠就有些明白了当初刘三宝求娶,父亲来问她,听到她斩钉截铁的“要嫁”时感受了。
明知道未必是个良配,可孩子就是动心了,能怎么办呢?
答应吧,好在自己还有几分本事,能护着的时候,总是要护着。
去厄还算好些,日后毕罗长大了,是不是才会真正在她面前来上一遍?
苏允棠一瞬间有些恍惚,因此错过了去厄面上短暂的迟疑。
等她回神时,去厄便已有决意:“话说出来就要算,婚事一定要废,只是累小姐白白为我操次一场。”
苏允棠:“我麻烦一次倒不算什么,只是你,当真就这么放下了?”
去厄点头:“也不是一点机会没有,宫女二十五才能出宫,我还有几年呢,这几年且先看着,若是他寻了旁人,那我自然与他断了干脆,若他还能等……”
苏允棠笑眯眯的:“还能等怎样?你就嫁他啦?”
“那我也不嫁!”
去厄干脆利落,又道:“奴婢已经想好了,这辈子都不嫁人,若是到时候他还没有二心,我年纪大了,一个人无趣,他身子好,长得也顺眼,我就去与他生个孩子!”
苏允棠万万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啊?”
去厄却像是早有打算一般,一拍掌心,越说越是坚定:“生孩子又不费什么事,若是儿子,就交给他养着,休沐时出宫去看,自个再生,直到有了女儿,就养在宫里掖庭,找两个放心的老嬷嬷照料着,长大了就能直接送来娘娘身边做女官,能挨着小姐这样的靠山,岂不比外头闷在后宅里给他做饭洗脚,由着他哄骗来的好?”
这一次,苏允棠是当真有些震惊了,她停在原处,久久无言,张口想要说什么,心下琢磨一圈,却又发现去厄这样的打算,也好象……似乎……的确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去厄有些得意,也有些不安:“小姐,怎么了?您觉着不对吗?”
“不,没什么不对。”
半晌,苏允棠长长松一口气,面色复杂:“你比我聪明的多。”
去厄被夸的不好意思:“奴婢这算什么聪明?都是仗着有小姐在,才敢这样胡闹呢。”
苏允棠微笑点头,目光看向车帘外,眼底深深,一时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
(二)
刘景天传了“遗诏”之后,苏允棠带着孩子们回了椒房殿,便再没有如从前一般处置政务,对外只说皇子福宜被吓得不轻,她要专心照料。
答应了孩子们的事,苏允棠自然也没有食言,只是两个孩子才送去刘景天那儿玩了两次,外间传出去天子昏迷不醒,神志全无的消息之后,京城情形便越发不对。
如同暴雨来前特有的一片寂静,看似悄无声息,实则处处压抑,风雨欲来。
这时候,苏允棠便不肯叫福宜与毕罗再随意出门,她自己也不再去“侍疾”,在椒房殿内外多添了一倍的护卫,紧闭门户,趁着这难得的空闲,每日只安心的与福宜毕罗两个,在殿内亲近嬉戏。
两个孩子打从出生起,就从未有过这样能整日的与母亲在一处的时候,许是母子连心,福宜毕罗两个对这样的亲近也十分欢喜。
连最连去园子里疯跑胡闹的福宜,也一点没嫌弃待在殿里憋闷,整日与妹妹一道凑在苏允棠膝下玩耍讨好,连夜里歇息,都不肯离去,定要一边儿一个,挨着母亲的胳膊才会睡的安生。
才几日功夫,苏允棠面上也越来越温柔,每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扭头去看身旁的两个唇红齿白的小玩意,挨个的亲上一亲。
若连带肚子里的时候都算上,母子女三人分明已经相识了三年,倒是第一次这样的难舍难分。
不过这样安逸的日子也没过太久,秋日还未彻底过去,未过十日,京中便是异变突起。
当初追随刘景天的一公二侯,勾结了个姻亲将领,行刺皇子,举兵逼宫。
自然没有成功,原本只靠苏允棠一个,或许还有几分凶险,要添些小心,可如今又添了刘景天一道,这些场面就更是只如班门弄斧——
乍看来声势浩大的逼宫,只如熊熊烈火一股脑儿扑上了雪山冰渊,一个闪念,便只剩下些无力的雾气。
旁的倒都还算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其中竟然还牵扯到了南康公主的丈夫。
刘景天没有兄弟,没有宗亲,这些人便找到了南康的丈夫,劝说他天子驾崩,只要杀了宫中皇子,天子无后,便只能过继他与南康长公主的幼子登基,到时候,你就成了天子生父,岂不是比如今困在妇人裙下的憋屈日子,快活了百倍?
南康的丈夫是个蠢货,还当真被说动了,兵变当日,这个屠户出身,并无驸马官位在身的“驸马”披了甲胄,领着公主府上的五百侍卫,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当着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与他冲到了龙武门。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