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棠的目光下移,看向他好好站起来的双腿。
刘景天便又一笑:“刚叫人灸了两次,也就是勉强能站起来,走动还不大成,抱孩子怕失手跌了,不然朕早就接过来了。”
的确,虽说是林芝年拿针扎出来的瘫痪,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可到底隔了这么久,想要十天半月就恢复如初也不可能,刘景天挪动时都得扶着床围上的木栏,双腿像是硬梆梆两块木头。
双腿其实还是其次,刘景天身上更显眼的,是他的面色。
他原本只是苍白,现在却萎靡发黄,还透着一股叫人心惊的死气,任谁一眼看去,就能猜到是大限将至。
可苏允棠看着这样的刘景天,却是连眉毛丝都没有动一下:“上了妆?”
刘景天病重是怎么回事,没人能比她自己更清楚。
“母母!”
“母后。”
这次刘景天还没来得及回话,怀里福宜毕罗两个孩子却都不安分起来,连轻易不肯开口的毕罗,都干脆利落的叫起了母后。
苏允棠原本以为两个孩子是被刘景天这模样吓着了,低头之后,才发现福宜与毕罗并没有看刘景天,而是看着她脚下一只黑黝黝毛绒绒的幼犬,跃跃欲试。
事实上,除了毛绒绒的幼犬外,一旁还有一只漂漂亮亮的白色小马驹,比毕罗也高不出多少,没有拴绳,就这样大大方方的放在寝殿里,马驹还有些戒备的立在一边,幼犬不怕生,都已跑到了苏允棠的脚上蹭来蹭去,也难怪将两个孩子的视线完全吸引了过去。
刘景天见状便难掩面上的得意:“小狗给福宜的,马驹是毕罗的,朕亲自挑了许久,特意挑了与贵妃轻雪差不多的犬马,他们果然喜欢。”
的确,除了没有海棠花纹之外,这小奶狗的品相毛发,都与年前寿终正寝的贵妃一模一样。
苏允棠微微皱眉,只是按捺不住两个孩子的激动,便还是屈膝将福宜与毕罗都放了下来,点头道:“去顽吧,无事,不咬人。”
“哇哇哇哒哒哒哒哒!”
福宜脚底都还没挨着地上,便已经与幼犬滚到了一处,毕罗更矜持些,是等苏允棠说罢,低头看了看小奶狗,才才小步慢悠悠朝通体白色的小马驹行去。
刘景天就坐在床沿,笑眯眯的看着一双儿女,满面慈爱:“瞧瞧,孩子们多像你,尤其毕罗,简直与你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等小白马长大了,让毕罗与你用一样的料子,做一样的骑装穿上,朕带着福宜,看你们母子两个一道驰骋,那模样才好看呢!”
听了这话,苏允棠原本还算平静的的面色便冷了下来。
苏允棠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把自己与刘景天之间的恩怨,牵连到两个孩子身上。
有血脉的牵扯,就连之前的两年间,她也会每隔一月带两个孩子来看一趟刘景天,希望日后两个孩子回忆从前时,只会觉着他们的父皇母后是正常的病逝驾崩,他们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才在年幼时失了双亲,而不是什么凶残的父母相残,同归于尽。
从前都是如此了,更何况如今见了葛老,她自然更不会介意刘景天想要亲近孩子。
他是帝王,两个孩子又是他历经艰难,“亲自”生下的,日后亲近也只会好好抚育照顾,不会生什么坏心。
但刘景天这句话里,还带上了她,甚至透着一家四口团圆和乐,其乐融融的意思,就没得叫人恶心。
福宜毕罗已经能听懂不少话了,当着孩子们的面,苏允棠不愿口出恶言,此刻便只抬眸看向,道:“你我之间,没有这样的日后。”
“为何没有?”
刘景天却是问的一本正经。
他也面色温和,仿佛只是在与她商议一些琐事:“阿棠,圣人都说过论迹不论心,不论朕心中有何顾忌,大将军都是实实在在的病逝,生前朕对岳父也从未有过冒犯之举,可对?”
苏允棠微微闭眸:“你别再与我提父亲。”
葛老说了,父亲的死乃是天命,这话便等于搬去了她心头最沉重的巨石,叫她不会为此抛下一切,拉上刘景天的性命报仇。
但刘景天的所作所为,也的确不是因为什么好心,因此,她也不会对刘景天所做的一切心生歉意,更不会因此就立马放下旧事,回到从前。
许多东西,是回不去的,只能是算了,正如她上次对刘景天说的一般,够了,就这样罢了。
虽然话中的态度不算好,但听在刘景天的耳中,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大将军的旧事就这样过去了,不愿再提。
这种时候,刘景天当然不会讨人嫌,他立即点头,格外顺畅的转了话题:“是,朕从前确是做了些错事,委屈了你,如今也已受足了教训。”
刘景天说着顿了顿,低声道:“你若觉着这些教训还不够,这腿还未灸好,朕也能不治,幽禁、毁容、残废,只要能教你消气,朕都甘愿再受你教训。”
放在从前,苏允棠会觉着刘景天这话不可理喻,但是现在,她却有些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来源。
刘景天在父亲去世之后,对她诸多委屈冷待,明知董氏滑胎有蹊跷,也仍旧将她幽禁——
可他干出这些却不是彻底厌弃了她这个皇后,而是借机敲打调教,觉着她习惯之后就会接受退让,自此听话驯服的成为他想要的贤后良妻,仍旧与他好好做夫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