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东华门却未回府,只在宫门前晃悠了几圈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返了回去。
商言铮早就在老地方为他准备了一身不起眼的暗色衣裳,季路元将其换上,待到夜色苍茫,这才依照约定去了御花园东侧的落霞湖。
郁棠彼时已经到了,正安安静静地候在岸边,她今日穿了一件胭脂粉的袄裙,头上并未戴冠,只用一支同色的金丝芍药简单挽起了一头乌发,露出的雪白脖颈映着湖中荡漾的一抹波光,像是融在月色里的水中花,氤氲的明艳。
季路元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就这么站在她身后,隔着一层朦胧的灯火深深地凝望她。
昔年分别时,季世子尚且还是个不知欲|念为何物的迟笨少年,他与郁棠青梅竹马,自诩直白的情与爱里都带着点丝毫未觉的茫昧与懵懂。
独留平卢的那些年,他跟随父亲进入军营,自我麻痹地在那劳筋苦骨的训练中抱残守阙,主动栖宿进一片无边无际的业火之海,悍然不顾地炙烤锤炼着自己复仇的决心。
他将自己变成了一把紧绷到极致的弓,日子过得沉郁而阴鸷,没什么乐子也没什么消遣,仅仅靠着心头那点不舍忘却的思慕苟且度命。
然军营里到底糙汉子多,讲起话来也荤素不忌,教他□□的师父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在跃动的篝火旁豪爽地递过来半坛子辛辣的酒。
“哎,咱们的小世子开过荤了吗?”
季路元抿唇不言,一旁的军师倒是接过话头,笑骂着为他解围道:
“开没开过荤有你什么事儿啊?怎么着?你今日是要无私献身,给咱们小世子开荤啊。”
周围顿起一阵起哄的喧笑,几个老兵来了兴致,当场谈论起了城里哪个姐儿的腰肢软细,哪个姐儿的床榻香暖。
季路元就在这片熙攘的喧闹中尤自喝光了那坛酒水,默默起身回了营帐。
当晚他便做了梦,清白的眷恋就此被牵缠扭结的渴念催生成了勃发的春|心,虚幻的梦境里是大片令人眩惑的光,他在那迷离惝恍的雾气里抱住了一块奶白的暖玉,蛮横又温柔地拽着它沉入了汹|涌的波澜。
业火仍旧沸鼎炽热,却意外将浪潮氲成了暖融融的春水,季世子恍恍溺于其中,看着那暖玉化为人形,慢慢转过头来……
“季大人?”
郁棠瞧见了他,先一步起身同他行了个万福礼,
“怎的来了也不出声?”
季路元骤然回神,眼睛一眨便褪去了眸中的暗色,他拱手回礼,“臣见过公主。”
二人一递一声地打过招呼,继而便齐齐陷入沉默,半晌之后,郁棠才讪讪举了举手中的食盒,一脸赫然道:
“我,我做了些小点心,想同季大人一起吃。”
她边说边上前去拉季路元的衣袖,季世子也从善如流地抬起手臂让她搭,随着她的脚步踏上了湖边一艘灰顶棚的梭子船。
冷白的月色碎在湖水里,碧波摇曳,照亮了无灯的梭子船。
郁棠敛着长袖,隔着一张小桌殷勤地为他添了一杯暖酒,她弯着唇角,几乎要将‘讨好’二字写在脸上,
“夜风寒凉,季大人先饮一盏热酒吧。”
季路元面色沉沉地饮尽杯中酒,在她还要蓄第二杯时抬手盖住了杯口。
“阿棠。”
季路元抬起眼,头一次唤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