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佳氏醒来已近黄昏,在她自己的永寿宫里。
铅灰色的层云笼罩着重重天幕,照得室内愈发昏惨惨一片。
白梅见她睁眼,方才让小丫头们掌上灯,欢喜道:“娘娘可好些了?”
那会子可真吓了她一跳,还以为主子再醒不来呢,所幸只是晕厥。
魏佳氏拿手背挡住眼帘,以免刺目的光线晃得头疼,她怔怔道:“惇嫔如何了?”
那会子汪氏突如其来的一句,委实令她猝不及防,又惊又怒之下竟晕了过去,此刻仍觉得胸口闷闷的疼,跟被大钟敲了一下似的。
白梅知她怄气,忙道:“汪氏已经从嫔位降为答应,仍旧住回冷宫去了,娘娘无须忧心。”
到底只是信口开河的攀诬之语,皇帝不会随意相信——这个汪氏可真是恩将仇报,娘娘待她不错呀,先前还打算为她争取个妃位呢,岂料她先是假孕妄图栽赃贵妃,失败后又一股脑推到娘娘头上,天底下竟会有这种龌龊不堪的小人!
还好皇上深明大义,估计此生汪答应是不能再出来了。
魏佳氏轻扯了扯唇角,“万岁爷若真无半分疑心,就不会留汪氏活路,该立即处死才是。”
生怕死无对证么?
白梅道:“许是念在汪氏容貌的缘故……”
男人么,总是怜香惜玉,便为了那张脸,皇帝也舍不得下杀手。
但看魏佳氏仍是郁郁寡欢,白梅眉头紧锁,“可要奴婢暗自料理了她?一了百了。”
魏佳氏叹道:“不可,你要是出手,岂非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没嫌疑也变有嫌疑了。”
何况杀人灭口这种事,以前她没做过,以后也不屑去做。
她只觉得费解,何以汪氏会忽然想到算计自个儿,她跟汪氏非但无怨,反而有恩,当初若非她一手调理,汪氏能入得万岁法眼么?可从今日来看,她对自己和对豫贵妃的恨意竟不相上下。
白梅道:“升米恩斗米仇,您跟小人讲什么道理?当初您是帮了她不假,可自从她进冷宫之后咱们一次都没去看过,您说汪氏过得去这道坎么?”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若有始无终的,反而给自己埋下祸患。当初她就不觉得留下汪氏是个好主意,怎料娘娘一听说汪氏身怀有孕,就忙不迭地要接她出来,送这个送那个,还不惜得罪贵妃——何苦来哉!这汪氏不管生不生得出孩子,对她们都没好处呀。
白梅劝道:“不是奴婢说嘴,娘娘您对富察氏已经仁至义尽了,何必还揪着不放?就为了汪氏跟先皇后的几分相似,把自己都给赔进去了,奴婢瞧着实在不值。”
魏佳氏无言,她帮助汪氏不单是因为那张脸,也为了想弥补先前那些罪愆——嘉容临死前的剖白让她痛彻心扉,她以为她是大彻大悟,能做点善事来积些阴鸷,怎料却陷入更深的迷障。
还是贵妃看得明白,她不如人远矣。
白梅道:“贵妃娘娘可真是,她早看出汪氏弄鬼,却一声不吭,也不给娘娘您提个醒儿,奴婢看她就等着您落难呢。”
魏佳氏冷眼看她半晌,白梅才闭上嘴,犹自悻悻然望着窗外。
物似主人型,魏佳氏惊觉白梅不过是自己的另一面镜子,若是管用的话,她倒想打几句骂几句,但,最终却只是默然叹了口气。
她落到今日,不过是自作自受,应有此报。
*
郁宛将阿木尔从永璂府上接回来,虽然诺敏很舍不得小姑子,但郁宛却不肯留她在那儿添乱了——说是帮忙,她看倒得诺敏来费神照顾她,阿木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抵什么用?
阿木尔不服气地道:“我会说故事呢,嫂嫂最喜欢听我说故事了。”
也是额娘讲的,这个叫胎教,小宝宝多听些真善美的情节,生出来的孩子才会漂亮,也更聪敏体贴。
乾隆一本正经点头,“说的是,你额娘怀你的时候,朕也没少在床头给她念书。”
郁宛翻个白眼,皇帝给她念的那叫什么书?都登不得大雅之堂,更离奇的是毫无平仄起伏抑扬顿挫,跟和尚念经似的,叫她听得昏昏入睡——倒是颇有助眠之效。
当着女儿的面,郁宛尽量给她阿玛留面子,便敷衍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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