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澹凝视着祭坛边烛台的灼灼火焰,缓缓地阖上了眼眸。
苏醒的时?候,崔琤清楚地意识到她的魂魄彻底地与?前世割离,她的真实在?今生,在?这个?她有着许多牵挂和执念的世界,而不?是那个?她早就作弄得一无所?有的世界里。
璀璨的金色辉光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零碎的星子。
她伸出手,试图去抓从窗棂边照进来的那缕日光。
下一瞬所?有的宫人和御医都看了过来。
但最先出现在?她面前的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李澹的眼中尽是血丝,但丝毫不?显深沉,仍旧澄净明澈得像是一泓清泉,映着金凤的倒影。
“令令。”他?哑声唤道。
那张俊美的脸庞苍白失血,几乎泛着青,好像比她病得还要厉害。
崔琤揽住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前世的你真令人嫌恶。”
李澹的脸色好像又?白了几分,他?虚虚地扶抱住她,两人离得太近,他?能清楚地闻嗅到她身上的馨香。
至于?究竟她昏迷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这一世便不?令人嫌恶了吗?”他?温声问道。
崔琤看了他?一眼:“比前世好些。”
李澹听到这话,就好像站在?断头台前忽然听闻大赦的死囚,但还没等?他?显露些笑意,她便推开了他?。
年轻的御医胆战心惊地跟在?院正身旁,为自?己?窥探到郇王的黯然姿态而不?安,天知道这位倨傲自?矜的尊贵殿下也会为姑娘折腰,露出这般神情来。
院正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那样子似乎是已对郇王的作态熟悉至极。
把?过脉后,所?有人都放下心来,李澹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院正和蔼地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尽量还是好生休歇几日。”
药煎好后众人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崔琤捧着瓷碗执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喝着热药,明明是那么苦的药,她却?神色如常好像喝的只是一盏茶水。
“小心烫。”李澹接过瓷碗和汤匙,亲自?喂她喝药。
她一边喝药,一边吃着甜食蜜饯,室内的火龙烧得太旺,不?多时?她的脸色就红润起来,甚至泛起潮红,反观他?的脸色却?一直苍白得诡谲。
喝完药后室内便静了下来,崔琤抱着锦被?掩住唇打了个?哈欠,像是又?要睡过去一样。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问过这里是何处,她的精神放松,连小动作都比平日多上许多,好像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一般。
李澹执起玉梳,静默地为她梳理披散下来的乌发?。
崔琤偏过头望向窗外,金灿灿的日光正在?消逝,天色又?变得灰败起来,冬日里最难过的便是日耀短暂,而此刻她的心中却?静如止水。
“他?真奇怪。”她倏然说道。“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奇怪的人。”
她仍然抱着锦被?,裸露的双足在?床边轻轻摇晃,就像是在?拨水一样,那日李澹在?上林苑找寻到她时?,她正这样抱着猫坐在?水边。
崔琤轻声道:“既想做君子,又?没做过半点君子该做的事。”
她发?间?的香尽数落入了李澹的掌心,像火星般落入他?心间?的荒芜,那被?利刃穿刺过的心口瞬时?灼烧了起来。
“他?还总是欺我、骗我。”她的睫羽轻颤,“世上便没有比他?更糟糕的人了。”
“是。”李澹哑声说道,“别相信他?,也别爱他?,令令。”
她能感觉到他?是在?害怕,害怕她被?前世的他?哄骗,害怕她彻底地将神魂留在?那个?世界里。
这一刻李澹的面容终于?和前世的年轻郇王相重叠,但此时?外间?没有月亮没有烟火,只有烈烈的寒风与?将要落下的深雪。
他?肮脏的魂魄在?炽火中燃烧经久,恢复了最本真的澄净。
事实上他?一直与?前世的李澹不?一样,不?然她也不?会一直误以为他?没有转生。
他?的身份是假的,但他?的热忱与?真挚却?不?是虚幻的,他?的这颗心是因为她的存在?才能继续跳动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