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没有那么喜欢吃荔枝了。
林枳失神地躺到床上,直勾勾地盯着直视的天花板。
秦洲乔对他来说,终究是特别的存在。
如果他真全然不在意这个人,拿他当普通朋友、同学、兄长,又何必躲他躲得像见了猫的老鼠。
但其实这么多年,他对秦洲乔从来没有恨,当初的怨也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被磨平、变淡。
林枳想,自己不过是矫情,过不去他们中间那道坎罢了。
或许再过很多年,等他们都长大进入社会,这点龃龉早已不值一提,还会成为他们寒暄的谈资笑料。
刻在他记忆中一直无法磨灭的,不是秦洲乔的背叛。
反而是比赛结束后那个冷清的舞台和失望的眼神。
如果可以,林枳最想把那段记忆像割肉一样从身体里分割出去。
如果能那么简单就好了。
因为陶姝萍的关系,他原本被安排在压轴出场,却在后台躲了起来,令整个比赛的流程连同谢幕都无法继续,台下的评委连同观众迟迟见不到人,急得焦头烂额。
整个后台乱成了套,全然超乎他的预料。
起先只是因为担心一旦上台的尴尬而不出现,等兵荒马乱之际,就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开始因为恐惧而躲避。
他就一直在一个清洁工的昏暗小屋子中的角落,惊恐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闹剧不了了之,等着外面逐渐安静,就连工作人员也下班后,他才撑起酸麻的双腿走出去。
先前还热闹如市的后台,没了灯光和人后,显得清冷而孤寂。
他哭了一场,原本他的过去的人生都是一帆风顺,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失去了某些尤其重要的东西。
哭够以后,他从后台往期盼幻想了许久的舞台上走。
舞台早已不复繁华,留给他的只有阑珊缺缺。
只是他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遇到没走的评委老师。
旁边……还有他妈。
陶姝萍对他擅自逃演怒不可遏,又因为始终找不到他而焦急不安,看到他的那一瞬,整个人就爆发了。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旁边那位评委老者却先开口了。
先问林枳去了哪里,他如实回答。
又问林枳为什么逃演,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肖教授的苍老的嗓音沉稳、冰冷、严肃、不容置喙。
他血淋淋地说:“林枳,你把音乐和钢琴当作什么?”
这位肖教授和陶姝萍有些工作上的私交,说话也丝毫没留情面。
作为年过七旬的音乐系教授,训起人来句句见血。
“你妈对你尽心尽力,用了多少关系,处处为你安排考虑,你对得起她吗?”肖教授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艺术是不愧对于每一次舞台,不是毫无责任的随便丢弃。你能站在这里的机会,是无数人搭上数不尽的希望,都求不来的。别把它随意踩在脚底。”
“即便我知道你有天分,但这种逃避责任,只会躲避的孬种,我们学校要不起,你懂吗?”
那双失望冷绝的眼神,愤恨甩开的衣袖,决然离去的背影,从此在林枳心里烙下尤其深刻的印记。
这就是他的噩梦。
也是他第一次蜕变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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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君泽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兼职一个月赚来的钱交给他爸。
依照韩悦民倔强的急脾气,原本是下意识地先训两句,结果看到韩君泽梗着脖儿,一副“你骂我我就受着总之这钱你不能不要”的样子,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他把一沓钱放在手里拍了拍,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以后多做你这个年纪做的事,我还没老呢,还用不着你一个小崽子养,下不为例了。”
韩君泽抿了抿唇。
他与自己这位父亲向来没有体己话说,两个大男人一个比一个硬倔,可此刻竟感受到了一丝和缓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