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不幸,你哥哥在成年那一年除了车祸,至今昏迷。”
顾阳突然想起那一天,原本他想告诉自己哥哥自己找到了一个教吉他很好的老师,但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冲到医院的时候恰巧看见哥哥被人从救护车上抬下来,鲜血染红了白色床单,像是哥哥素来最喜欢的红色戏服。
华美又凄厉。
“然后你的父亲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将原本施压在你哥哥身上的期望开始加诸在你身上,”温淮突然停住,然后以一种诡谲的语调道,“让我猜猜他都说了些什么?”
“你要替你哥哥完成未尽的梦想!”
“这是爸爸妈妈期盼了一辈子的事情啊……”
温淮突然笑了起来,温度却未达眼底:“或者说……”
——“阳阳,这是光荣的传承,是我们肩负的责任。”
不喝奶茶不吃零食甚至不吃早餐用攒了大半年钱买的二手吉他,是在哥哥出事后的一个月被摔断的。
父亲血红着眼冲进自己的房间说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导致自己不能集中精力,他被母亲牢牢抱住,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从床底下拖出自己没有掩藏好的吉他。
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碎裂的木屑就好像他四散的欲望和灵魂一样。
“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呢,”他的父亲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肩膀痛苦,好像他才是那个刚刚被毁掉的人,“你哥哥现在昏迷不醒,我又老了,只有你了啊,只有你了。”
“现在那些年轻人,都喜欢什么摇滚,流行音乐,谁还会来看我们一眼呢?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救自己了啊,阳阳。”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们的敌人呢?如果连你都放弃了,谁来传承这些国粹?等父亲老了,唱不动了,这门手艺就失传了啊。你爷爷说过,这是我们家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你也是我的孩子,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你哥哥一样承担起这些义务呢?”
“相信我,阳阳,你,你不是没有天赋,”父亲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只是你小时候我们忽略你了而已,你现在只是不够努力,我们加油,你很快就会像你哥哥一样优秀的,你相信我,我们可以做到的。”
他只要微微偏头就可以看到父亲已经藏着银白的发丝,那个在他印象里高大威武的父亲此刻比他更像个孩子,在他的怀里痛哭流涕。
“好的,”他听见自己说,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会努力的,爸爸。”
他的父亲终于露出欣喜的神色来,像幼时一样,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的:“好孩子,你会明白的,这是我们必须走上的一条路,这是我们必须传承的文明,这是光荣的使命。”
“所以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顾阳轻轻发问,目光流转间居然已经有了一丝戏曲里特有的妩媚,独特的韵调让人听不清他的情绪,就好像只是为了单纯的发问。
温淮并不在意,听到他的话翘起原本紧抿的嘴角笑了一声:“为了满足某人的好奇心。”
“哦……”顾阳若有所思,“我还以为那耳机是你捡到的。”
“不是,是沈予殊,他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顾阳疑惑地眨眨眼。
温淮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他以为你有什么女装癖,柜子里锁裙子,结果你爸妈还阻拦了你的音乐梦想,那天穿着白裙子去天台自杀的,晚上跑回来就拉着我眼泪汪汪,今天来之前还让我告诉我不管怎么样他一定支持你,不要放弃啊。”
顾阳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揉了揉自己额角暴起来的青筋:“那柜子里是我爸非要我带的戏服啦,说什么在学校里也要加油,非要我穿着练水袖、唱腔、步法,每个周末回去都要抽查,只要我没进步他就会……不太开心,要不是魏源整天分不清自己柜子在哪里我怕他乱开我也不至于锁起来。”
“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温淮淡淡问道。
顾阳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看他熟练的动作居然可以肯定这个才高二的学生已经是个老烟枪了:“来一根?不伤嗓子的。”
温淮漫不经心地摆手:“我闻不得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