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轿四面皆空,唯有白色的绸缎软帘如瀑般垂下,轿中端坐着一人,那人轻纱覆面,一身白衣,头上循着百花习俗戴着一朵清雅的白花,远远望去,便如莲花盛放于水面,冰清玉洁之质,淤泥不染之骨。
满天花雨中,赵长赢直愣愣地透过那重重纱帐,怔怔地望着轿中那人面纱外的那双眼睛。
“据说如今的这位圣子是从中原来的,有一年百花大典上风把他的面纱吹落了,当场惊为天人。”
赵长赢在这一瞬再一次想起当时容与同他说的这番话,那顶软轿已经渐行渐远,他此时只能看见随行教众绿色的裙裾飘扬,拥挤的人潮转瞬间便消散一空,只剩下赵长赢还傻站在原地。
“喂,傻小子,走了走了。”老太太乐呵呵地拍了赵长赢的背一巴掌,心满意足地笑道,“哎哟,我瞧着圣子大人还是这般俊。”
赵长赢收回目光,由着老太太给他拍着身上的落花,脑海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容与戴着面纱的那个侧脸,他那双质如秋霜的眼睛。
“奶奶,我们先回去吧。”赵长赢眉头微蹙,他方才感觉到一股极细微的杀意,应该是冲着他来的,他哂笑心想,果然……怎么会这么轻易放我下山?这样给人希望又让人绝望的戏码,才是他最喜欢的吧。
赵长赢能明显感觉到来的算不上是什么高手,隐匿身形的本事不算高明,赵长赢一路将老太太送回了村子,走到村外一棵大树的时候,懒洋洋地说道。
“出来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便冲出了两个黑衣人,那两人各执一柄弯刀,刀背隐约泛着瘆人的黑紫色,赵长赢略一挑眉,他仍旧保持着抱臂背倚大树的姿势,垂头看着地上那两人犹豫着上前的身影。
“就你们两个?”赵长赢伸手拨了拨眼前的碎发,“未免太看不起我了吧。”
说完,赵长赢转瞬间腾身而起,左掌朝地上一击,双腿顺势斜蹬而出,兔起鹘落间那两人还未反应过来,赵长赢的身形在空中凝滞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残影,只听得两下沉闷的砰砰声,两个黑衣人的胸前被赵长赢用力猛踹了两下,当即噌噌噌后退三步,呕出鲜血。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赵长赢拍了拍手,将信手折下的树枝像大刀一样扛在肩头,抬了抬下巴,问道。
“赵长赢,不该问的别多问。”
赵长赢后背一凉,没想到这两个黑衣人不过是吸引他注意力的喽啰,出手的另有其人。他瞬时便想拧身格挡,可浑身的骨骼肌肉竟开始咯咯打颤,这人的功夫路数跟容与如出一辙,只不过显然没有容与那般精深,他在容与面前只能乖乖当提线木偶,而此人对他的控制也不过是瞬息而已,下一瞬,赵长赢感觉身体的滞涩之感已经缓解大半,当即长舒一口气,便要提气拧身……
“太慢了。”
赵长赢动作急停。
顺着他脖子上的短剑看去,来人是个把自己从头包裹到脚的黑衣人,只露出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此时这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长赢,像是要一寸一寸,剜骨削肉,万劫不复。
“哎呀呀,真的是……”就在赵长赢心里感慨无命休矣的时候,半空中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没想到此时在他听来竟成了救命的仙乐。
娜迦依旧一身紫衣,衣袂翩翩地踏空而来,咯咯的笑声像是阳光一般均匀地洒落在这片原本无人问津的小树林里。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娜迦一手抚着下颚,一手柔软无骨地攀上那个黑衣人的脖颈,像是情人一般暧昧地呢喃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这么说吧。”
黑衣人双目尽显惊惧之色,娜迦的右手抵在他背后,娇笑着一用力,面前的黑衣人顿时像是被吸干了血肉的人皮,立时萎顿下去,将都倒了,另两个小兵更是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吓得下一瞬就要尿裤子。
娜迦兴趣缺缺地一人一掌送了那两人归西,蹲下身当着赵长赢的面,将黑衣人的衣服扒下,露出他们背上的金翅鸟的纹身。
决战(一)
那只金翅鸟的纹身色泽黯淡,约略呈现出深青色,赵长赢恍惚地想起他跟容与包青的那天晚上,他在容与肩头也见过一个纹身……
是一只亮金色的金翅鸟,那只金翅鸟引颈长鸣,一身绒羽光华万丈,攀在他肩头就仿佛自东方极乐飞来的凤凰,所过之处掠起熊熊烈火,本是赐予世人光明与重生的希望。
真的是他么?
赵长赢闭了闭眼,他颓然而悲哀地想,或许现在是不是他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天救你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如此顺利?”娜迦的手轻轻搭在赵长赢肩膀上,赵长赢浑身一震,飞快地退了两步,同她拉开一丈距离,沉默地看着她。
娜迦啧了一声,“我猜你定然想到了,是迦楼罗故意撤走了守卫的人,好让你逃走。”
赵长赢心头一跳,他那日确实那么想,面上仍绷得紧紧的,只低头不语。
“你是不是还觉得,迦楼罗实际上对你旧情难忘,虽然将你关在水牢里,可舍不得你死,所以才偷偷给机会让你下山?”
娜迦遗憾地摇了摇头,用一种千回百转的腔调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哎呀呀,迦楼罗这个骗子,要不是我告诉你,你这个可怜人还被蒙在鼓里呢。”
娜迦道,“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放你走?”
“今日百花大典,原本应当教主也要出席,你可曾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