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嘶吼几乎是凝聚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所有愤怒,却在下一瞬间便已经戛然而止。突兀,又仓促。而在不远处的塔楼之中,坐在天心琴后的少女亦是整个人微微一怔,脸上血色尽失,血色溢出唇畔……林一瞠目结舌地看着突然从前胸“长”出来的半截长剑,剑光凛冽,剑尖染血,血水顺着长剑滴落在鹅卵石的地面上,渗进缝隙里,将泥土都染成了深褐色。然后疼痛才后知后觉地从胸膛那处向四肢百骸开始蔓延,连呼吸都痛。他想回头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只是扭动脖子这个动作似乎也变得格外艰难。眼前的浓雾正在褪去,露出深冬季节万物凋零的模样,那块漂亮的鹅卵石也不过就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顽石罢了。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恍惚间明白过来,哪有什么阵眼,姬无盐怎么可能那么傻兮兮地将阵眼布置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一切不过是吸引他注意让他松懈心神最终让人有机可乘的障眼法罢了。鸟叫声没有了,琴音也没了,然后他才发现,进来这许久,走了这许久,其实自己还是踩在最初的那块地方,寸步未动。“看来……那琴音才是关键。”林一低头痴痴笑着,自知时日无多,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仰面看着仍然黯淡的夜色,意兴阑珊地扯着嘴角同身后那人闲话家常般,“左右我都要死了,同我说说吧,这琴音到底是什么玄机?我不是那么容易被干扰的人,只是普通的幻象和鸟叫声,绝对不至于让我失神至此。”身后之人也没瞒着他,左右是个将死之人了,让他死得明白些又何妨?他说,“塔楼之上没什么紧要的物件,只搁着一把琴,那才是今夜这阵法的阵眼。至于你面前这块石头……她说了,你生性多疑又恃才傲物,若是旁人见着这块古怪的石头,定是担心有诈小心避开,你却不同,你反倒会不避不让一探究竟。”说得没错。“只是没成想,今夜动手的竟然是宁家三爷,宁三爷手中这剑瞧着不是凡品呐,往日还是藏拙了吧。”林一苦笑,只是他已经笑不出来了,耷拉着嘴角有气无力地问最后一个问题,“那琴,是什么琴?”“名琴天心。”竟是天心琴……天心的传闻如今已经淡去了,也许大街小巷之中说起天心众人也会一头雾水,但在学琴人的眼里,那就是神圣的存在。但到底也只是传说罢了,天心琴到底长什么模样从来没人见过。没想到,在这里。不愧是云州姬家,什么宝贝都似探囊取物。难怪姬无盐所用阵法都是障眼法之流,半点杀伤力都没有……原是因着有天心琴在。偏自己还觉得是那小姑娘所学不精,摆不出更精妙的阵法来……可笑啊,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目中无人的井底之蛙。“姬无盐瞧人还挺准的……生性多疑又恃才傲物,说的还真是我。输得不冤,输得不冤啊!”林一低着头笑,他将涌到嘴里的血沫硬生生咽下,又仰了头痴痴地笑,只笑着笑着,更多的血沫从嘴里涌出来堵了喉咙,他断断续续说道,“替我……道个……歉……”他字不成字,句不成句,说几个字就涌出一口血沫,说几个字又涌出一口血沫。他满脸痛苦地说完,直直的跌跪于地,脑袋一歪,阖了眼。宁修远这才偏头看向身侧暗处,问着表情唏嘘的老者,“这人我便交给你了。小宁要用他救皇帝的命,能行的吧?”此事姬无盐一早就已经询问过陈老,若是要救皇帝的话林一是不是一定得活着?活人的效果自是最好的,见效也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皇帝就能好转,但若是如此,只怕他们所有人都得趁着这半柱香的功夫逃出城去躲避灭口之祸,倒不如用死人之血做了药丸让皇帝吃下,如此也能利用母蛊将蛊虫引出,只是过程更加痛苦、恢复的时间更加漫长罢了。何况,活着的林一可不是那么好抓的。最终姬无盐和他都决定采用第二个法子。陈老点点头,道了句“我知道”,便从怀里取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药丸掰开了林一的嘴巴塞了进去,又取出一只白色小瓷瓶交给宁修远,犹豫片刻才叮嘱道,“你去看看小宁,若她受了内伤,将这个给她服下,会好受些。”“内伤?”宁修远看着说中瓷瓶,拧开闻了闻,甚是冲鼻的味道,他锁着眉头,“如何会受内伤?”小姑娘隐瞒了什么?陈老这边却是知无不言毫无隐瞒,甚至摇着头有些不甚赞同,“天心琴传得再如何神乎其神的,终归是一件死物。一件死物摆在那里,可以拨弄、可以作阵眼,都好,但要真的靠琴音惑人心神,最后靠的还是弹琴者的功力。林一是什么人,就算你们在阵中布置了许多东西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但他的武功却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这样的武功,内里能差?对上这样的人……稍有不慎只怕还要被反噬,一身修为一朝尽散不说,落个终生沉疴不愈又当如何?你们也是真的大胆!”宁修远握着瓷瓶的掌心里,倏地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黯淡的月色下,他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眩晕地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他听到自己无力辩解,“我不知道……”他想说自己不知道,姬无盐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苍白无力——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只是一把琴就能抵得过千军万马?如若当真如此,小姑娘这几日也不必日日练琴了……传说终究只是传说罢了,是他自己天真了。他紧了紧手中瓷瓶,淡淡交代了声“此处就麻烦前辈了”,便捏着那瓷瓶朝着矮塔之上飞奔而去,紧张地呼吸都艰难,只觉得自己的一口牙齿都要碾碎!:()国公夫人上位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