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菲现在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朝九晚五加双休,虽然工资不高,但生活规律、工作稳定,是很多人羡慕的铁饭碗。武向南跟她恰好相反,不仅没有正式工作,甚至没有正当职业。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收入,相反,他的收入还比刘雨菲高得多。
他的“工作”,就是每天在公园、茶楼等地方打麻将。这种情况,估计只有成都这座城市才会有。就拿人民公园来说,在这里打麻将的人,一般有三类:一是退了休的大爷大妈;二是休息日来这里打牌放松的年轻人;第三类就比较特殊了,他们常年混迹在茶社、麻将馆里,以打麻将为职业。职业的意思,并非是参加什么专门的麻将比赛,而是在“三缺一”的时候,以牌友的身份加入,俗称“凑角儿的”。武向南正是其中的一员。
作为“资格”(四川方言,正宗的意思)的老成都人,武向南从小学一年级就会打麻将了。而且根本不用人教,家里大人打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多看几次就会打了。等他稍大一些的时候,街坊邻居有时打牌缺人,就叫武向南去凑一角。没想到的是,他比那些打了几十年的老麻将还要厉害——算牌算得精、扣牌扣得死、胡牌胡得大,关键是牌运好,十打九赢。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做任何事情,都跟天赋有关,麻将也不例外。
武向南正是那种天生适合打麻将的人,再加上从小的耳濡目染和多年的实战经验,打到现在,已然是当之无愧的麻将高手了。他读书不行,高中之后就没上大学了。家里本来想跟他找份工作,但他说:“上班赚的钱,还不如我打麻将赚得多呢!”于是乎,他就真的天天去公园、茶楼等地方打麻将,一个月下来,平均收入一万五左右,当真是比普通工作赚钱。当爹妈的也就不反对了,只要他擅长这个,又真的能保证长期赢钱,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雨菲是读了大学的,所以能找到一份铁饭碗的工作。她上班的地方在天府广场附近,离人民公园很近。每天下班后,她就到人民公园来找武向南。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三年多了。
俩人走出人民公园,武向南提议吃对面的老妈蹄花,俩人便过了街,走进店内。武向南点了这里的几道招牌菜,等待上菜的过程中,刘雨菲说:“你最后那把,真的打算求稳,胡个素胡?”
武向南伸手揉了她的脑袋一下:“傻瓜,把你都骗过去了?哈哈!”
刘雨菲说:“可是我看到,你真的没留九筒,而是下了素胡的叫呀。”
武向南咧嘴一笑:“这是我的战术,不懂了吧?”
“什么战术,说给我听听呗。”
“好吧,那我告诉你。我当时手里有11张筒子,对吧?按照正常人的逻辑,要做清一色的话,肯定是要保留筒子,打其他牌的。但是我手里的牌以低张和中张为主,九筒暂时跟别的筒子靠不上。当然,这也不代表它就完全没用,因为理论上,我也有可能摸到九筒或者跟它能挨在一起的七八筒,对吧?其实不然。”
“为什么?”
“因为当时场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家要筒子。而她已经碰了八筒了,并且在摸到其中一张牌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打出一张九筒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手里有‘六七八九’四张筒子,多出来了一张,所以她选择打九筒。
“这意味着什么呢?八筒已经‘断了’,不可能摸到了;摸到七筒的话,意义也不大,因为八筒没有了;九筒之前打过一张,牌墙里只剩下最后一张,四个人摸牌,被我摸到的几率有多大呢?况且就算摸到了,也只能当‘将’,不可能碰了。所以在这种时候,这张九筒几乎等同于废牌,我就把它打了出去。
“这样做,是为了让站在我背后看牌的那个大叔发出惋惜的感叹。这些‘抱膀子’的人,都喜欢指指点点,发表意见。果然,他忍不住说‘这种牌都不做清一色?’我打九筒,就是引他说出这句话的。借他之口让另外三家知道,我没有做大牌,从而放松警惕。
“但实际上,最后那一把的局势对我非常有利,我根本不担心胡不了清一色。因为四家当中,有两家不要筒子,另外那一家呢,我从他的打法来看,又知道他没有做‘筒清’,意味着他手里的筒子也不会太多。再加上他们放松了对我的警惕,自然不会扣我的牌,所以接下来,我不是很顺利地碰了二筒吗?
“这时,蒋阿姨发现端倪了,得知我虽然打了九筒,但实际上仍在做‘筒清’。她指出了这一点,意在提醒大家‘别被骗了哦,他其实在做大牌呢!’我也不用避讳了,直接告诉大家正是如此,同时抛出一个信息——我还没有叫牌,目的是避免他们扣我的牌。果然,有人打出了一筒,我又碰了。然后就叫牌了。由于牌墙里还有很多张筒子,自摸的概率很大。果不其然,我自摸三家了。”
听完武向南的“战术分析”,刘雨菲摇头感叹:“我的天,你也太精了吧?利用‘抱膀子’的人来麻痹对手,这种招都想得出来!这些大爷大妈哪是你的对手?”
“废话,我可是职业选手。”武向南骄傲地说。
“可人家都是些退休老人,你赢人家这么多,于心何忍呀?”
“嘿,你以为退休老人很穷啊?就拿那张阿姨来说,人家打牌的时候就说了,她一个月退休金七千多,在成都有三套房子和一个门面,一个月光租金就能收三万多块呢!人家出来打打小麻将,输个几百块,小case啦!”
“你们打多大?”
“两块钱一颗,五番才32块,真正的小麻将。”
“你可真行呀,打这种小麻将都能赢人家六百多。你这么厉害,公园里这些人还敢跟你打吗?”
“有什么不敢的?人家还喜欢我得很呢,输了也心甘情愿!你没看到张阿姨她们走的时候,笑逐颜开的,还跟我约下次又打吗?你觉得她们可有半点怨气?”
“这又是为什么呢?一般来说,打麻将输了,心里多少会有些不痛快吧?”
“呵呵,这你就不懂了。”武向南得意地笑着说,“你想想看,到公园里来随机组合打牌的老人,除了喜欢打麻将之外,难道没有别的原因吗?儿女都上班去了,家里空空****的,一个人不寂寞吗?所以到公园来打牌,图的就是一个热闹。而且这种老阿姨,最喜欢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我陪他们打牌,她们会拒绝吗?况且我不光陪她们打牌,还陪她们聊天,跟她们讲笑话呢。打的过程中,遇到卖豆腐脑、凉面、糖油果子的过来,我就主动请客,完了把牌钱茶钱什么的都包了,有时还请她们吃麻辣烫呢。你说她们能不开心吗?输个一两百块钱,换来这么多服务,享受一个快乐的下午,这性价比不高吗?”
“高,确实是高。我看那张阿姨都想把你包养回家了。”
“对,她跟我提了,问我一个月十万块干不干,夜夜笙歌那种。我说这个有点难,我已经被一个姓刘的阿姨包养了,您得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没等他说完,刘雨菲已经扬起筷子要打了,笑骂道:“谁是刘阿姨?你去呀,我不拦着!”
“刘阿姨您别生气呀,我是您的专属男宠,不会背叛您的。”
刘雨菲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俩人打情骂俏之际,刚才点的菜端上来了。武向南把好吃的全往刘雨菲碗里夹,其间又说着逗趣的话。整个吃饭过程中,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吃完了晚饭,俩人散步回家。他们俩的家在同一个老小区,是二环内为数不多的还未拆迁的筒子楼之一。一直没有搬家,是因为大家都在这个老小区住习惯了,对这里有感情。特别是武向南和刘雨菲,他们俩是在这里出生和长大的,习惯了筒子楼里市井却温馨的氛围。周围的街道和环境也保留着老成都的味道,这种亲切感和归属感,是现代大都市的繁华无法取代的。
快到家的时候,刘雨菲问道:“向南,你真的打算打一辈子麻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