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送走师兄回到暖阁,先前气鼓鼓的青年已扯了薄被,蜷于竹席睡下,对方似乎刚刚洗过澡,散落的发尾微微泛潮,叠好鹤纹外袍,远远地放在一旁。
这摆明是个划清界限的举动。
霍野本该安静地离开,留下双合脚的鞋子,等人醒了,任对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可他却选择了坐到青年身旁。
习惯了时常抱着白兔摩挲把玩,宋岫化形这两天,霍野竟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手里空空荡荡少了什么。
连相伴百年的佩剑亦无法填补。
内里亏空,外在的表现就是嗜睡易累,盯着青年颜色浅淡的唇瓣,霍野无端记起柏长舒那柄妖火铸造的若水。
燃烧内丹也要帮后者达成愿望,对方应该是喜欢柏长舒吧?
所以在自己提出结契时才会心怀抗拒犹豫良久。
当时霍野只想着救下白兔性命,并未在意这许多,此刻或许是道侣间冥冥的感应影响,他居然罕见地品出点酸涩。
——一个听了几句挑唆便对同门挥剑相向的蠢货,哪里值得记挂,哪里值得青年为之伤心难过。
没眼光。
时时将报恩挂在嘴边,柏长舒八成救过青年性命,功过相抵,因果两消,又何须再记挂。
平白牵连了后来者,自己比之柏长舒又差在……
猛地收拢思绪,霍野惊觉、自己竟暗暗生出要赢过个毛头小子的念头,自信也好,傲慢也罢,柏长舒与他,本不该放在同一天平。
心潮翻涌,近乎闪躲地,霍野收回注视青年的目光。
暖阁临近汤泉,酣眠整晚亦无惧感染风寒,凝神闭气,他重新加固识海的屏障,留下一整套衣袍鞋袜,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明月峰内外皆相安无事,青年像是在暖阁扎根,再不曾踏足卧房,霍野本该感到轻松,晨起练习时的剑意却愈发肃杀。
直到新一次授课日来临。
远远地,踱步至暖阁的霍野瞧见闲散侍弄花草的宋岫。
广袖宽袍,青丝如瀑,仅用了条火红的系带草草束起,顺着清瘦挺直的脊背向下,霍野注意到,对方腰后的位置破了个小洞,探出条白白软软的尾巴来。
早早就听到外头细小的响动,五感敏锐的宋岫回头,“剑尊有事要吩咐?”
嘴角带笑,双脚却一动未动。
一同下山的邀请陡然卡住,霍野忽然厌极了所谓礼貌客套,宁愿青年像往常一样和自己斗嘴吵架。
气性真大。
霍野暗道,看来他听得的传言又错了一遭。